傅彥準備離開無名寨的時候天氣很好,豔陽高照,萬裡無雲,似乎連老天爺都在支持他的離開。
“東西應該都全了。”賀聽瀾清點了一遍,“你再看看還有沒有什麼要帶的?”
二人心照不宣地沒有把氣氛搞得很低落,仿佛隻是像以前出門時一樣,準備這幾天的行囊。
外出幾天就回來了。
“那兩個小陶人,真的不能給我一個嗎?”傅彥懇求道。
“不行。”賀聽瀾堅決果斷地拒絕了,“雖然其中一個是你捏的,但是兩個都是我掏錢買的,兩個都歸我。”
傅彥歎了口氣,“好吧,那就沒别的了。”
他突然又想到什麼,于是拉過賀聽瀾的手。
“嗯?”賀聽瀾一臉疑惑地看着傅彥。
隻見傅彥将自己脖子上戴着的小玉佛像吊墜取了下來,放在賀聽瀾手心裡。
“這個你拿着。”傅彥說,“吊墜的背面有傅家直系家徽,你若是遇到什麼困難,可以拿這個去很多個城池裡的相應店鋪,找掌櫃的尋求幫助,也可以托他們給我傳信。”
“具體包括哪些城池裡的哪幾個店鋪,我都已經寫在一張紙上了,就放在你書桌的第二個抽屜裡。這些店鋪都是傅家的産業,信得過。”
“可這不是你從小戴到大的嗎?”賀聽瀾詫異道,“我記得你說過它從未離過身,就這麼給我了?”
“是給你,又不是給外人。”傅彥笑着說,“再說了,反正過不了多久我們還會相見的。”
賀聽瀾頓時感覺這個玉墜有些燙手,他連忙把墜子塞回給傅彥。
“還是你自己保存吧,畢竟是這麼寶貴的東西。我丢三落四的,怕給你弄丢了,或者磕着碰着什麼的,那多不好。”賀聽瀾自嘲地笑道。
他最怕傅彥說這樣的字眼,什麼“外人”,什麼“還會相見”。
好吧,其實不僅是傅彥,賀聽瀾怕任何人對他說這樣的字眼。
可是這次傅彥沒跟他客氣,而是十分霸道地把小玉佛像塞進賀聽瀾的手心裡,将他的手掌攥成拳頭。
“給你你就收着。”傅彥說,“别小看傅家的勢力範圍,關鍵時刻真的有用。”
“可是……”賀聽瀾還想拒絕。
“就算不是為了你自己,為寨子裡的其他人想想,你也收着吧。”傅彥堅決道。
這下賀聽瀾沒再說什麼了。
傅彥說得對,寨子裡身份敏感的人太多,再加上前段時間晏臻的頻繁騷擾,多一條人脈總比少一條好。
“那我就收下了。”賀聽瀾沒再推脫,小心翼翼地把這枚吊墜放進懷裡。
兩人再三确認該帶的東西都帶齊了之後,仿佛再也沒什麼理由磨蹭了。
該來的分别總該來的。
“走吧,我送你到山腳下,給你選一匹好馬。”賀聽瀾故作輕松道。
他剛一擡腳,卻被傅彥一把帶進懷裡,緊緊抱住。
賀聽瀾的心漏跳了一下,随即也抱住傅彥。
二人感受着彼此的溫度和呼吸,仿佛連時間都變慢了許多。
“别忘了我。”傅彥在賀聽瀾耳邊輕聲說道。
賀聽瀾愣了一下,鼻子有些發酸。
“嗐,想忘了你可不容易。”很快,賀聽瀾又像往日裡那樣嬉皮笑臉道,“畢竟還有誰會嘴上說着不愛看話本子,結果偷偷看了個通宵,把自己變成了熊貓呢?”
傅彥失笑,手上卻将賀聽瀾抱得更緊了些。
不知道過了多久,二人才戀戀不舍地分開。
其實分别的這一刻比想象中的平淡。
人們總以為分别會是轟轟烈烈的、撕心裂肺的,仿佛不說點什麼山盟海誓都顯得不夠深刻。
可實際上分别隻是像吃飯睡覺一樣,自然而然地就發生了。
不需要鋪墊,也不需要那些盛大氣氛的烘托。
傅彥背上行囊,笑着對寨子裡的每一個人道别。
“走啦!”
“路上保重。”
似乎隻是一場尋常的出行,他隻是要去一趟臨青城或者桐城。
賀聽瀾來到馬棚,給傅彥選了一匹耐力最好的馬,将他的行囊固定在馬背上。
“可以了。”賀聽瀾把缰繩交到傅彥手裡,笑着拍拍馬背,“傅文嘉,咱們就此别過吧。”
傅彥緊緊攥着那截缰繩,心中五味雜陳。
“我走之後,你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照顧好自己。”他望着賀聽瀾,聲音微微發顫。
賀聽瀾怔了怔,随即哭笑不得地推搡了傅彥一把,“知道啦!你沒來的時候我不也把自己照顧得挺好嘛。”
“你呢,惦記着你自己的事就成了,我不用你操心。”賀聽瀾擡頭看了一眼太陽,“時辰不早了,快趕路吧,當心趕不上進城。”
傅彥點點頭,狠下心來翻身一躍上馬。
“駕!”他雙腿一夾馬肚,駿馬如離弦之箭一般飛馳而去。
傅彥硬忍着沒有回頭,他生怕自己一回頭看到賀聽瀾,就再也不想走了。
賀聽瀾也是這麼想的。
在傅彥策馬而去的那一刻,賀聽瀾也轉過身,沿着回寨子的路走去。
他不想回頭,他怕傅彥也會在那一刻同時回頭看過來。
他害怕與傅彥對視。
再見,賀聽瀾在心裡默默道别。
山高水長,祝你得償所願,餘生順遂。
走了一個傅彥,寨子裡倒是沒什麼不同。
又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清晨,大家各忙各的。
賀聽瀾聞到了後廚飄出來的香氣。
雖然剛才吃過早餐了,但這會怎麼又有點餓了呢?
于是他就又去拿了一張餡餅,一邊啃一邊回到自己的房間。
賀聽瀾突然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空虛。
他放眼望去,淩亂的床鋪,被子還沒疊;木盆裡放着兩套髒衣服,得送到浣衣局去洗;又到了該查賬的日子,他還沒看賬本。
明明有很多事情要去做,可是賀聽瀾一點都提不起興緻來。
不就是少了一個人嗎?
賀聽瀾,你可真沒出息!他默默腹诽自己。
若是家裡一共就五個人,少一個當然很明顯。
可是寨子裡有二百多人,按理來說,多一個少一個并沒有什麼差别。
如果這個人不是傅彥的話。
賀聽瀾趴在榻上,百無聊賴地打了個滾,突然感到有個硬硬的東西咯着胸口。
嗯?
于是他把東西掏出來一看,卻是傅彥給他的玉佛像。
他仔細地用指肚摩挲着玉佛像,發現它的背面确實有一個圖案。
原來這就是傅家家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