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枝順着他的手指看過去,隻見一個豐神俊朗的青年沉穩立于旗前,像個來考較場上兒郎們的夫子,卻不像個來蹴鞠的隊員。
隻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
那青年取代了先前陳吉的跷球位置,動作看似漫不經心,可卻輕松地過了好幾個人,将球又傳給了陳吉。
“好!”
叫好聲一片。
折枝聽見那叫好聲中,她家小姐似乎喊得最為雀躍。
這人,她前世着實沒有見過啊。
折枝咬了咬唇,曲着身子如實答道:“奴婢不知。”
崔彥林好看的眼睛又劃過一抹異樣,接着很久才重新掀開薄唇一字一頓道:“那是馮銘,翰林學士馮銘。也是秦明月的未婚夫。”
*
熱火朝天的賽場上,奉先社的隊員叉着腰,紛紛氣喘籲籲小聲聲讨着那個讓他們摸不着頭腦的跷球。
完全就是把他們當作猴兒遛了。
“這個跷球,是什麼來頭……這個跑法,看着極好搶奪,真和他槍起來,怕是有十條腿都得累死。”
本來看他勢頭盛,衆人就存了心思想去他身上撞上一撞,奈何還未靠近他身邊,便讓他化作條泥鳅似的逃了。
“腳上怕不是抹了油吧……”
林覺做的是奉先社的球頭,此刻聽見他們一番滅自己威風長他人志氣之言,怒火中燒,硬是朝着方才說喪氣話的少年怒喝一句。
“夠了!你說這麼多作甚!!”
隻是這場上的少年兒郎誰不是被家中慣着長大的,能受的了林覺這一聲。
況且他吼的還是老太師家的獨孫,周珩。
周珩當時便怒得揭下頭上的璞巾,将錦衣的窄袖往上攏了攏,露出一截手臂,沖過去質問林覺:“林覺,做了幾日球頭做昏了頭是罷?”
另一邊。
廊前清風徐徐。
折枝聽了崔彥林指認,心裡很是不解:“馮公子也善蹴鞠之道嗎?”
若是馮銘擅長蹴鞠,上一世何不上場一展風光?如此一來,秦明月或許也不會看上林覺那個不安分的。她其實想不明白。
清風拂動崔彥林露在璞巾外面的發絲,又撩動他清淺的聲線。
“錯。他并不善于此道。”
崔彥林的眼睛望得極遠,落在正撸起袖子被兩撥人拉開的周家公子和林覺身上。
“馮兄寒窗苦讀良久,文弱書生一個,今日是他第一回上賽場。”
崔彥林語調幽幽,卻已經撥開折枝心中所有的疑雲。
原來如此。
所以上場崔彥林上了場,下半場卻不肯堅持上場。因為馮銘第一回上場,他先得觀察一下對面隊員的跑法再對症下藥才好。馮銘讀的書多,自然比這群隻會吃喝玩樂的富家子弟心中多些彎彎繞繞,再加之他已經将這些人的技法鑽研透了,對面再對上他,自然覺得吃力。
而他同樣有不足。那就是他到底是個隻讀書的人,跑動起來自然堅持不了多久……故而,周家公子和林覺的争執,也是被他們算在裡面的。
真把一炷香時間比完,魁首之位花落誰家還真不好說。
但前提也是能夠比完啊。
上半場安平社本就略微領先奉先社一些,而馮銘上場,又是幾顆球進了風流眼,穩住了必赢的局面。
折枝望向前邊被衆人拉住的周珩林覺,眼見着圍着的人越來越多。
奉先社内讧了要打起來了,比賽自然是比不成了。安平社的隊員也上前幫忙拉人,不拉人的也站在旁邊看熱鬧。
周珩指着林覺,氣得渾身顫抖。
“你區區一個侍郎之子,怎敢指教斥責我等?難不成是做久了社長讓你心高氣傲了?”
林覺也正在氣頭上,頓時忘記了身份地位懸殊,他捂着自己方才被周珩打了一掌的臉,不甘示弱道:“我是侍郎之子又如何?你祖父是太師又如何?你不過一個妾生子,等你家主母誕下嫡子……”
“夠了!”
陳吉作為今日宴請的主家,見他們鬧得如此過分,也不得不出聲阻止。
若是再鬧得大些,必定讓他們家中也難堪。
他遣人前去給他母親報了信,如今得到傳話,是叫他暫時穩住局面,輸赢暫且不論,切莫傷了人就好。
周珩氣得雙眼通紅,雙手緊緊捏在身側,怒目圓睜看向林覺。
他生平最恨别人那他身世來說事,是他絕對提不得的忌諱。平日裡被周家千寵萬愛,長至少年還未曾有人讓他受了這樣大的氣的。
陳吉沉聲道:“還在比賽,兩位不若等比完再論個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