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在馬場罵我不是罵得很有氣勢?怎麼今日像個鹌鹑一樣任人欺負。”
戚炎嘲諷,蔣棠本不想跟他多接觸,奈何他實在是太氣人,控制不住地就想頂回去。
“世子大概是不會知道寄人籬下是什麼滋味吧,因為住的是别人家,吃的是主人家給的食物,穿的是主人家給的衣裳,可以說我這一身肉都是靠着國公府才長起來的。”
“所以我必須處處躬身,因為這裡的每個人甚至是每一寸土地都對我有恩,我不能反駁,不能出頭,甚至不能叫屈,不管什麼事都隻能硬生生地忍着,扛着。”
“我用盡全力來報恩,對你們好,可是我知道,不管我在這裡住多久,做多少糕點給大家吃,對富貴的國公府來說都是可有可無,我永遠都是個外人,根本就進不了你們的眼内!”
蔣棠囫囵說完,最後隻剩無力,還有羞恥。
明明是自己依附在戚家,現在卻在戚炎面前喊着委屈,這跟忘恩負義的白眼狼有什麼區别。
戚炎越聽眉頭皺得越深,“我從來沒有把你當外人,是你自己想岔了。”
“有沒有想岔我自己知道,總之,你們的恩情,我永遠都還不完——”
她這幅無可奈何,想和國公府斷開又因為恩情永遠斷不了的模樣惹怒了戚炎。
戚炎向前一步狠盯着蔣棠的雙眼,她怎麼可以用那種眼神看他?
“我從來沒有以恩人自居,也從來沒想過要你報恩!”
蔣棠今日倒是能理解他為什麼發怒,要是她自己碰見這樣一個人,估計也會失望透頂吧。
閉了閉眼,理智回歸,蔣棠又是平日那個溫婉平和的表姑娘了。
“世子說得對,是蔣棠想岔了,我這就回去反省。”
人怎麼可能一下子就改變想法,這個口不對心的女人!
“你——”
戚炎還想再說些什麼,可蔣棠不給他機會,福身行了一禮轉身離去。
翌日一早,有宮裡的人來接,蔣棠驚訝地發現戚炎居然也在門口候着。
“今日我當值。”
蔣棠點點頭沒說什麼,昨日和他一番争論,眼下她見到他不禁有些尴尬。
宮門外,蔣棠下了馬車換轎子,宮内不能騎馬,所以戚炎也在宮門前停下。
轎子外,蔣棠聽見戚炎沉沉說道:“我今日在大殿當值。”
蔣棠低聲回答,“好。”
心下稍安,幸好還有戚炎在,不過她記得戚炎本應該在月底當值才對啊?
或許是輪值換了吧,宮中的值守都由羽林軍負責,各軍營輪着安排,嚴謹複雜得很,蔣棠也搞不清楚。
皇宮真大啊,入了宮門還得坐轎子走一段路才到蕭太妃所在的臨華殿。
下了轎子自有宮女太監帶路,宮道又長又深,蔣棠不敢多看,隻覺得餘光都是紅色的高牆,連天邊都擋住了。
到了屋内,更是金碧輝煌,兩隻金絲繞成的鳳凰立在坐榻旁邊,屋内的擺件不是金做的就是玉做的,黃橙橙的光晃得眼睛都疼。
“蔣姑娘。”
“民女拜見太妃娘娘。”
“你不用多禮,随意落座便好。”
“多謝娘娘。”
蔣棠起身坐在蕭太妃下首,眼帶驚訝地看向蕭太妃,這太妃竟穿了一身青衣,烏發梳成坨坨包進青衣帽中,身上還有一股常年待在寺廟中的人才有的線香味。
而且最讓人驚訝的是,她十分年輕貌美,看着應該大不了煜王殿下幾歲。
“你這樣看着我是在猜我的年紀?”
蕭太妃了然,彎起唇角對她笑笑,這一笑居然比滿屋子的金器都要迸發光彩。
“民女隻是覺得太妃娘娘保養得宜,看起來十分年輕。”
“呵呵,什麼保養得宜,我遁入空門八年有餘,早已不在意這一副皮囊長什麼樣子了。”
“不過今日見蔣姑娘……嗯——我們江南水鄉的兒女果真長得好!”
蕭太妃說話緩緩的,還帶着一股熟悉的吳音侬語,蔣棠十分懷念,便放下緊張說話。
“我雖是煜王的母妃,可卻并不是他的親生母親,先聖治太後在生下煜王後沒過幾年就病逝了,那年煜王才九歲,先帝看我與煜王年紀相仿,就把他放在我身邊照顧着。”
“煜王殿下得知民女是吳興人士,便宣我入宮陪太妃娘娘解悶,一定是對您的一番孝心吧。”
說到孝順,蔣棠以為蕭太妃會高興,可是她隻是垂眼笑容淡了淡,便轉移了話題。
同樣是遠離的家鄉好久的人,自然就有共同話題,江南的煙雨風景,烏鎮小船,聊偶爾下一場雪人們就能高興許久,兩人說得起興,連有人進來都不知道。
煜王阻止了宮女的通報,站在門口看兩人笑得如孩童一般,那人的笑顔落入他眼中,他便也跟着彎起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