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這場考試需要一個時辰的時間,就是因為等試驗者們毒發需要一炷香的時間,考生制出解藥後熬藥又需一炷香的時間,等解藥的藥效發作又需一炷香的時間,滿打滿算,真正留給那些考生配解藥的時間也就隻有一炷香的時間而已。
起先多魚喝下面前黑乎乎的毒藥後,除了苦到令人乍舌的味道她是沒有其他任何感覺的,可漸漸的,她發現自己四肢慢慢無力起來,人也逐漸昏沉,再之後便暈倒在桌上啥也不知道了。
周渡眼一直時不時的往多魚那個方向望去,見她昏倒在桌上,眉宇緊緊皺了起來。
場外的周容也緊緊盯着多魚的方向:“這人是瘋了不成,連毒藥也敢喝?”
周雪安皺眉打斷他的話:“阿容,她是你二姐姐,你不可這麼說她!”
如今這四下皆是外人,若這話被有心人聽去了,指不定會傳出什麼不好聽的來。
周容讪讪住了嘴:“我知道了,阿姐。”
見周容還算懂事,周雪安緊皺的眉放緩了些,但目光在看向多魚時,那眉又重新皺了起來。
謝怍在矮桌上翻看案卷,别看他一雙眼沒落在下面的考生上,但實際上,底下的考生若有個風吹草動,他也是第一個擡眼望過去的人。
就那麼清冽、溫淡的望上一眼,那些個抓耳撓腮、腚上像放了火把坐不住的考生們便不敢再鬧出動靜,靜坐了起來。
謝怍視線掃到角落裡不省人事的多魚,停頓一秒,随後,一雙眸便無任何情緒的收了回來。
垂首斂目研看案卷。
眼見多魚的臉色開始發青,高茯苓終于将解藥熬好,一口氣喂她喝下。
碗中的藥一滴不剩,高茯苓将碗放在一旁,一雙眼期待的望着昏迷中的多魚。
高茯苓目光一錯不錯的望着多魚,見她眼皮微微一動,身子更加往她的方向湊了兩分,一雙眼一眨不眨的緊緊盯着她。
多魚緩緩睜開眼皮,眼前的人先是模糊不清的,慢慢的視野才清晰了起來,可随之而來的就是身上那一股忽視不了的難受的勁。
她望着高茯苓蹩了眉,低啞道:“高姑娘别忘了将那十兩銀子付給我。”
高茯苓見她醒來,心裡高興的不得了,此時她說的話哪有不應的道理,對她連連點頭:“我現在就拿給你。”
高茯苓将荷包解下來,将裡面的銀子一股腦的倒在桌上,随後往她的方向一推:“都給你了!”
多魚看見這白花花的銀子,才覺得身上的難受減少了些。
她彎了彎慘白的唇,伸手将那些銀子掃了一半到自己面前:“當初說好了的,十兩。”
高茯苓将另一半也推到她面前:“今天你幫了我這麼大個忙,這些錢就當是我感謝你的。”
多魚側身靠在桌上,雙手吃力的解下腰間荷包,她将荷包打開,把桌上那一半的銀子掃進荷包裡,随即捆好荷包系在腰間。
“說好了十兩就是十兩。”
高茯苓見她真沒打算要另一半的錢,也不再強給,将剩在桌上的錢重新收了起來。
多魚她們這邊的動靜全被主位上的四個考官納入眼底。
其中那兩個禦醫監考官雖見慣了這種場面,但基本見的都是些為了養家糊口、家裡窮的實在揭不開鍋的男子來當試藥者,今天女子來當試藥者的情況他們還是頭一回見,不免對多魚含了絲譏諷:“這等市井之人實在是有辱斯文!”
周渡也蹩緊了眉望着多魚的那個方向。
謝怍看向多魚,隻一眼便收回目光,他将矮桌上的案卷理好:“二位禦醫是否該下場檢驗考生的考試成果了。”
是粗鄙不堪。
兩個禦醫反應過來,連忙點點頭,提袍朝底下的考生走去。
謝怍将案卷放在矮桌的右側,用硯台壓住一角,靜坐在位置上,神色平和的望着底下的考生。
共有十人競試,最終入選者二人,這入選的人中有一名就是高茯苓。
高茯苓聽到這個喜訊,高興的不知如何是好,對着多魚連說了好幾聲謝謝,随後提着裙擺興高采烈的向兩位禦醫取醫經去了。
多魚手撐在桌上将有些無力的身子撐起來,她腳步發虛的朝台階那邊走去。
人群已經散去,她撐着發昏的腦袋走下台階,許是藥效還沒完全發揮的原因,她眼中的台階錯落、重疊着。
多魚閉着眼搖了搖頭,随後将雙眼睜的大大的看着腳下的台階,小心再小心的下着台階。
一股陌生卻又熟悉的清竹香從身後傳來,多魚下意識的回轉身望過去,眼前的人出現了重影,但這并不影響她望清身後之人是誰。
腦袋依舊昏沉笨重,但她身體裡的應激機制卻靈敏非常,腦袋還來不及做出反應,整個人就朝身後的台階仰倒了去。
在身體往後仰的時候,多魚昏眩的望向站在台階上手執案卷、神情甯靜望着她的謝怍。
這一刻她沒有對即将要滾下台階的這個結果而感到害怕,而是一種輕松,一種遠離了謝怍的輕松,相較于與謝怍近距離接觸她更喜歡滾下台階。
畢竟她身後隻有六、七級台階了,她滾下去死不了,但跟謝怍近距離接觸可就不一定了。
多魚身子快速的滾下台階,在平地上滾了一圈後便躺着不動了。
其實謝怍與多魚的距離不過咫尺,若謝怍剛剛伸手,多魚是可以不用滾下台階的,但謝怍沒有,他隻是平和的望着她滾了下去。
一聲驚呼從前面傳來,周容從樹後面朝多魚跑來,緊随其後的周雪安則停下腳步對站在台階上的謝怍福了個身。
謝怍對她微微點頭,執了手中的案卷沒有半分停留的邁步離去。
望着謝怍松正清舉的背影,周雪安垂下眸,他似乎很不喜多魚。
前面焦急的叫喚聲傳來,周雪安掩下眼中的情緒,朝多魚的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