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六日,南園雅集,園中古木磐石相映,清泉奇石相繞,實乃一派喧鬧繁華。
近處的靜心亭内,有四五位衣着華麗的官家小姐環坐,正興緻盎然地看着桌前的女孩作畫,那是當今朝中陳相的孫女陳妙常。
庭院另一邊,清風徐徐,石岸邊坐着一個姑娘擺弄瑤琴,近處三五個少女聚坐,正說些汴京城中的趣事。
賀春言聽了一耳朵,确定她們是在聊八卦。
“張秀娘可是和吳家大郎定的親?聽說那吳家大郎至今還是個童生…”
“那有如何?張秀娘品貌出身也不過平平,這京中的好兒郎自然瞧不上她…”
“要我說,這京中的兒郎雖多,可出類拔萃者甚少,吳世子家門第太高,又有個那樣的母親,謝六郎為人嚴肅,還是王家哥哥最好,性子溫和,讀書又上進…”
“對了,我前日在绮繡樓看到江南來的新料子…”
賀春言坐在最側邊,正腦袋放空,目光平淡,看似悠閑地觀賞園内的景色。她穿來這個時代兩年了,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世面。
身體的主人叫賀春言,不過十歲出頭,剛随着自己升遷入京的父親,從西北邊陲來到汴京城。
這段時間因為家裡京城舊宅修繕,全家正借住在父親好友國子監祭酒王大人的府上。
賀春言這才有機會被王夫人帶到南園雅集上,見識到鼎鼎有名的南園雅集,雅集名聲赫赫,聚集着翰苑奇才和有識之士,官宦人家也隻是至少要正六品以上才能進來。
賀春言本身進不來,也不想進來。
賀春言的父親賀謙在京兆府邊陲做個父母官,官階七品,當然和這個朝代吃不飽穿不暖的平頭百姓比起來,已經算是極體面的人家。但和雅集上這些清流官宦甚至權貴之家的女兒相比,就顯得小門小戶,因此賀春言今日處處遭受白眼,她今日打扮的也奇怪,因此保持着沉默。
賀春言的父親,賀謙京城人士,中過大元朝四十三年的進士,在官場上是有出身的,但他本人機遇太差,是個大大的倒黴蛋。考中進士不過兩年,就因為自己的老師在黨派之争中站錯了隊伍,受到了連累被貶到西北之地。
賀春言就是在前兩年穿來,身體的主人冬日裡患了風寒,導緻内裡換了個芯,從古代十四歲的少女春言變成了現在二十四歲現代女性賀春言。
想到這裡,賀春言呵呵一笑,這個時代宋不宋,明不明,亂七八糟的,被叫做大元朝。
“哎,問你話呢,你們西北的小地方,是不是都沒有見過這樣的好料子,就是王姐姐身上這樣的,你以後可要跟王家姐姐好好學學,什麼勞什子衣服也往身上披,晃的人眼暈。”挑事兒的女孩姓鄭,家裡是幾品官來着,賀春言忘了。
賀春言今日一身腥紅色的京城時興布料,讓她本身的平平容貌立刻醜的紮眼。
進了雅集後誰看她都皺着眉頭,實在是醜的人眼睛疼。
賀春言乖巧點頭:“是,王姐姐天生麗質,穿什麼都如神仙妃子,仙女下凡塵,我以後一定跟着好好學。”
鄭姑娘長相秀麗,此時翻個白眼,被賀春言的油嘴滑舌惡心到了。
“也不知道王家看上你什麼…”她嘟囔一句,賀春言沒聽清。
王嬌雖然也沒聽到,她有些不高興,賀春言她家領來的客人,不給賀春言面子,就是不給王家面子。所以王嬌拉着賀春言的手說,要去園子裡看桃花,直接給了鄭姑娘一個沒臉。
“鄭三就是這樣,不怪她老招惹你,你看看你今天穿的衣裳,難不成你們西北都是這樣穿……”
賀春言心裡無語至極,這衣服你娘送來的,我哪裡敢不穿?
“王姐姐,來看看我剛作的畫。”
亭子裡的樞密院宋大人的孫女輕輕招招手,請王嬌去鑒賞。王大姑娘立刻撂開了賀春言的手,讓她自己去看桃花。
賀春言這副身體在西北長大,不知道是不是西北氣候不好,和雅集内這些精緻的嬌女貴女站到一起,賀春言頻頻被小丫頭誤會是誰家的紮眼跟班兒。
剛穿來的時候,賀春言的皮膚顔色過深,腮上還有兩坨鄉氣十足的高原紅,實在是土爆了。
她照鏡子根本不敢相信鏡子裡那個人是她自己,查了許多中醫書,去藥房裡買藥材,親自做成面膏敷臉,日日堅持才把高原紅弄下去,膚色也變淺了許多。
昨兒晚上王夫人送來了新衣裳,她一看就知道這鮮紅色的布料穿上顯黑,但是王夫人身邊的媽媽親自送來,又叮囑說一定要穿,别出門跌份,可現在看比跌份還可怕。
“還看桃花,我哪裡還有心情看桃花。”說着賀春言走到了桃花林邊。
暗自想得虧是我穿過來了,要是原本的賀春言,就今天受到這些諷刺,都能這少女脆弱的心靈造成暴擊。
她其實不懂王夫人為什麼要帶她來雅集。
賀春言看着灼灼桃花,在滿腹疑惑中感到一絲絲荒謬,穿越竟然輪到自己,可惜她沒什麼本事,也沒什麼金手指。
“王紳,聽說賀家帶着女兒借住在府上,你怕不是要好事将近啊…”一個輕佻的男聲響起,“我想不可能,畢竟不提門戶,鄉野女兒可最是鄉氣…”
“吳世子慎言,賀大人及其家眷隻是暫時借住,我與賀姑娘也并無來往…”一個好聽的聲音解釋着,賀春言聽出這是王紳。
唉,人醜挨欺負也就算了,還他爹的要被這樣羞辱。真真是無語死,這些世家公子和她也差不多大,怎麼這麼愛在背後說三道四?她鄉氣怎麼了?鄉到你家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