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春言回到家,就匆匆到了房裡,玄機先生的身價如今水漲船高,沒有幾十兩銀子是見不到面的,丫鬟竹心抱來她的銀錢匣子,裡面是她存了許久的兩張銀票,面額加起來是一百兩,就算玄機先生能便宜點,那也最多能去三次。
就這也不一定辦的成,辦事就要花錢,這個道理颠撲不破,但是為了退婚把她個人家底都花光,也太不值得了。
一定有更經濟的辦法,徐徐圖之嘛。
賀春言又開始搗鼓起面膜來,不一會兒,宋夫人身邊的許媽媽進屋了:“大小姐歇了嗎?夫人讓我來告訴姑娘,明日三位舅老爺就到京城了,說是晌午就能趕過來吃飯,說姑娘不用上學去了。”
“這麼快?我以為怎麼着都得到五月?”賀春言疑惑,烏壘城與瓦剌土地挨着,比之前住的西北邊陲小城還要遠。
“是啊,信上說前幾次去烏壘城遇到了風沙,耽擱了日子賣完了貨才回來,說前幾次去都沒掙到錢,這次倒是掙了些,還寄過來五百兩的銀票,信裡還說給姑娘備了好多禮物,夫人說留着給姑娘攢嫁妝呢。”
許媽媽臉上堆起笑容,服侍她洗臉,又讓竹心把水端出去。
賀春言啞然,這麼多年宋夫人一直給幾個舅舅貼補,大舅二舅娶妻生子,甚至就連前年小舅舅去跟人學賬房,也是宋夫人給寄的銀票當學費。
“這應該是我娘第一次收到舅舅們的回頭銀票了。”
“誰說不是呢,實在是當年老太爺病重,借了太多銀子治病,留下債來,要不家裡也不至于這麼清苦,辛虧有夫人貼補。”
她娘宋夫人有三個弟兄,兩個哥哥一個弟弟,本來外祖父是一個低階武将,俸祿雖然少點但也還算過得去,無奈外祖父因為舊疾纏綿病榻多年,家裡吃飯的肚子太多,自從宋夫人先嫁到賀家,家裡境況才慢慢好轉。
大舅舅和二舅舅被賀謙的好友太仆寺少卿常守信弄到太仆寺養馬去了,後來又因為養馬養得好,懂得相馬之術,結識了幾個在西域烏壘城販貨的商人,攢了些錢從太仆寺出來,進了商隊開始去烏壘城販貨了。
“現在終于熬過來了,這次三少爺也跟着去了,他腦袋靈光,說不定就是因為他去了,才掙到錢的。”許媽媽提起三個舅舅,跟提起自己的兒子差不多,她是宋家的老人,與外祖父家裡感情很深。
“信上有說到底掙多少嗎?能給出五百兩怕是不少掙呢。”五百兩銀子都快能買下他們家在如玉巷住的宅子了。
“信是三少爺寫的,沒有寫太多,這次他們要在京城留一個月呢。”
竹心送許媽媽離開,賀春言躺在榻上睡不着,翻來覆去,許久未見的舅舅們發财了,簡直是令人稱奇,賀春言還記得她小時候第一次見舅舅們,他們每個人都擅長跟動物打交道,小舅舅去西北的時候帶着她騎馬,日日在城外野地裡跑馬,要不然怎麼她膚色搞的那麼黑?
想起這些,又想到西北這個月份紫色的桐花快要開了,桐花蜜甜甜,賀春言睡過去了。
一夜好夢,她清早起來了,盤了盤最近家裡的賬,宋夫人最近沒有給弟弟們寄錢,賀謙最近流連交際場所但分毫未出,全是被人請的,家裡的開支也沒有很大,采買的賬都清楚明白。
很好,這個月收支平衡,還憑空多了五百兩。
賀謙又在席上作了幾首詩,被樞密院的幾位大人賞識,打算讓他給自己的孫子開蒙呢,可以算個兼職了。
“朗哥兒呢?”自從她上學開始,就再沒時間和弟弟吃吃喝喝玩玩了,不知道他還好嗎?
“前幾天朗哥兒去周相府裡玩,說是有隻漂亮的小黑貓,逗的哥兒每天早上起來都喊着要去呢。”
賀春言:“貓?天天去人家家裡可不太好,讓人給他抱隻貓好了。”
“夫人也這麼說,但小少爺說那隻貓不一樣,為此周相還來找老爺,說府上沒人,如果朗哥兒能經常過去陪陪,也能派遣寂寞,老爺夫人也就同意了。”
賀春言理完賬目,去後院西邊的杏花那裡坐着曬太陽,此時杏花已經落了,隻剩下滿目翠綠,她躺在長椅上,她好久都沒有這麼舒服了。
王大人上課在城南别業,她家在國子監,路程有些遠,這時候也隻有馬車,松軟靠墊也受不了那半個多時辰的颠簸,坐久了腰疼,去了上課接着坐在硬凳子上,還要看書寫字,随時接受王大人的課堂提問,偏偏他很喜歡喊賀春言回答,哪怕她不知道也依舊叫,态度溫和,笑眯眯。
賀春言覺得,王大人這種夫子,天生是收拾懶人的。
會不會青山書院能好點啊?
她眯着眼睛,看着杏花樹的枝丫蓋滿半邊天,陽光如碎金,春光和煦,萬物和鳴,周大人後院的兩隻不知名的鳥兒也叫的好聽。
“小姐,小姐,舅老爺來了。”一個丫鬟小跑過來,賀春言迷迷朦朦間醒來,看到那小丫鬟後面,跟着一個身高七八尺高的男子,長身玉立,穿着一身石青色直綴,外罩玄色紗袍,臉上帶笑,眼睛明亮。
“小舅舅,你鳥槍換炮升級了,如今看上可俊俏多了。”賀春言開口便是調侃,小舅舅宋雲生隻比她七歲。
宋雲生大手撫過她頭頂,又在捏着她梳好的發髻:“你哪來的這些俏皮話,我看你也是,士别三日,女大十八變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