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兩日晴朗的日頭，才将老君山的落雪化了一小半。又逢年底，正是香火旺盛的時節，道士們已經将山路掃淨。

範老先生和宋雲飛、謝六郎騎馬走在前面，範朝雲與賀春言坐在轎子裡。

"我今日送了點心，又送了手爐，這還稱不上攻勢猛烈嗎？"

賀春言想起今日謝六郎拒絕她的話，就覺得往日京城的姑娘沒冤了他。

"今日天氣尚可，用不着手爐，師妹坐在轎子裡，拿着更合适。"謝景初神色端正，拒絕了賀春言的好意。

聽了謝景初的反應，範朝雲神色有些奇怪："你這個謝六郎真是不識趣，别的男子要是接了女子送的東西，非得欣喜若狂，不知該如何是好，他倒好，還拒絕了……"

"你不是讀過兵書麼？怎麼區區一個謝六郎就不能對付了？"

範朝雲面露尴尬之色，掀開了車裡的簾子："老君廟到了，今日城中許多人家都來了呢……"

老君廟名動全國，飛檐鬥拱，氣勢恢弘。正殿前的石階上，信衆絡繹不絕。

"聽說範老大人要來，師父讓我們早就在這裡等着了，已經泡了好茶，擺了棋桌等着呢。"

小道童殷勤地跑上來，又恭敬地領着人往後走，笑嘻嘻地讨好說："範爺爺，您不知道，今日許多貴人都上山了，我們天師誰都沒見，都是求這開年第一炷香的，我們天師說，這開年第一炷香一定是留給您的……"

範老先生撫了撫胡子，點點頭說："李天師的心意我領了，他近來身體可好？"

"極好，說今日一定要跟您把上次的殘局分個勝負出來呢。"

範老先生一聽："哦，那日他身子不濟，居然還能把殘局複原，不愧是李天師啊，可惜不巧，今日我帶着東京城來的客人……"

小道童領着人穿過一道掖門，門楣上标有"衆妙之門"四個字，行的是楷書。小道童是個機靈孩子，看着身後的謝六郎盯着上面的字，熱情地給客人介紹起來："這位哥哥真有眼力，這四個字乃是前朝一位曲天師所寫，聽說他出家之前是中了進士的，寫得一筆好字，連前朝的皇上都誇過呢……"

賀春言和範朝雲聽了直笑，笑得小道童耳尖泛紅，又大聲說："我師哥講的，我不知道真假。"引得衆人一笑。

範老先生轉過身子："朝雲，領着謝六郎和賀姑娘到庭院裡去轉轉。你們這半大孩子坐不住，他們頭一回來這裡，後面正開着蠟梅，去跟靈樞看看去。"

原來小道童叫靈樞。隻見和賀老先生、宋雲飛進去後，他立刻走到範朝雲身邊，扭捏着說："範姐姐，你上次給我的糖還有嗎？"

範朝雲拉着賀春言，又朝着謝六郎擺擺手，示意他跟上，扭頭對着小道童小發神威："好呀，靈樞，你這個小鬼頭，還敢跟我要糖吃。你上次答應我的，姓孫的一來，就把他騙到後院去，你怎麼沒把他騙來？"

靈樞神色委屈，鼓起臉蛋兒："雖然我沒把他騙到後院去，可是我領着我師父撞見了他和别人私會啊，這不是更解了姐姐的燃眉之急？"

範朝雲不服，還想争辯什麼，被賀春言拉着問："姓孫的是哪位？"

靈樞湊到身邊，為她解惑："姓孫的是本地一個年輕舉子，家裡就在山腳下。我師父看他長得不錯，學問挺好，才把他引薦給範爺爺的。誰知道這個人回去之後在書院裡大放厥詞，說什麼城中名園就是他家的…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幸虧範姐姐沒有和他訂親。"

"還說呢，我讓你把他騙到後院去，我好狠狠揍他一頓……"

謝六郎走在後面，賀春言時不時扭頭看他一眼，隻覺得他今日十分低沉，一句話都不願意說。

這是怎麼了？

賀春言低頭想着，擡眼已經走到賞臘梅的地方。一片淡黃金雲，配上林中未化的白雪，甚是明淨之景。梅香清遠，花瓣金黃，花蕊如雪，素心花瓣狀若荷花。

"這梅花的味道真好聞，這個形狀也特别……"

範朝雲解釋："這荷花梅本不算什麼名品，比不上磬口臘梅，更别提名品綠萼。我祖父說道館裡種這荷花梅，什麼人都能賞玩，又清雅又有不可多得的意境……"

謝六郎點頭："蠟梅破寒見真，種在道館更适合……"

靈樞送到了地方，也沒要到糖，一溜煙兒跑了。

謝景初看到蠟梅林東邊好像又有一面石壁，信步走了過去。

範朝雲："你當真心悅于他？像個木頭似的，人長得也不夠漂亮，話也說得不好聽。不如你來西京城，我可認識不少男兒。雖然他們不如這位謝六郎學問出衆，但是他們知情識趣，夏日帶你遊湖賞玩，冬日帶你打獵。西京城沒有他們不會玩的……"

"你可收了這心吧，我還有婚約呢，哪敢放肆地在這裡挑選别人……"

眼前清雅的臘梅樹散發着幽幽清香，賀春言歎了一口氣。也不知怎麼就變成了今日這樣，怎麼就跟王家退了親，又怎麼和喬雲飛定親。現在瞧上了謝景初，發現以前做的竟都成了蠢事，一個個變成了今日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