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光回憶着她先前收集到的文宗次席仇望舒的資料。
仇望舒,淇國仇氏子弟。仇氏滿門清流,在泗州自立啟知書院,開文道、傳文脈,廣納學子,乃是淇國名門,對泗州文宗修行者影響甚大。
文宗的文士們向來是修行者中公認最不擅打架鬥法的一脈。
自幾千年前文宗始祖以文入道開文士修行之先河,往後至今,十四州的文士們也踏上修行之路,以文入道、以畫入道、以棋入道,甚至還有以樂理琴技入道者,可謂五花八門。
文宗文士們大多不善戰,于鬥法一途向來苦手。但也有例外,比如仇望舒的母親——泗州棋主顧皚君,擅長以棋為陣,傳聞她擲一子便可令風雲變色,故号稱棋主。
但除開這少數的文宗個中奇葩之外,大多數文士都不擅鬥法,所以在每屆的争流會之中,文宗三人一向是最先被淘汰的。
他們甚至等不到争流會最後一日,琉璃花就已經保不住了。
這本是常事,但誰也沒想到,今年争流會的交鋒開始得如此之快。
徐鶴聲前腳離開此地,後腳文宗之人就已經遭殃。
他們甚至還沒有走出原地,仍在寰宇閣下共沐微雨。
仇望舒握着光秃秃的花莖,無奈苦笑,溢出一聲幹啞的質問:“是誰?”
他并非輸不起之人,可這趟争流會對他而言尚未開始便已結束,到底讓人有些接受不了。
無人應答。
另一邊,一身榴花長衫活像個行走的花束的慕容楚饒有興緻地轉頭看向武道院三人:“武道院的三位同硯,似乎在花碎之前就已經察覺到了。”
言下之意便是,衆人都不曾察覺到仇望舒的花碎,你們卻提前有了反應,動手之人隻有可能是你們武道院的人了。
氣氛瞬息凝滞,武道院頓時成為衆矢之的。
武道院與術門是太初學宮七院之中最大的兩個學院,兩院門下的武者與術士們一個善戰一個擅鬥法,素來視對方學院為勁敵。
慕容楚這句話,輕易就引得後方文宗與術門的學長們朝涿光三人怒目而視。
不知是哪位學長的聲音傳來,冷諷道:“今年武道院的新晉學子未免也太心急了些,專挑我們不擅鬥法的文士動手也就罷了,動手了卻不敢承認,當真對不起武者一脈的铮铮鐵骨。”
“文士講話就是難聽。”江柳先是小聲嘀咕了句,而後下巴輕擡,不卑不亢迎上慕容楚的目光,“慕容同硯先别急着給我們武道院扣帽子,我瞧着方才空氣中有術力留存,擊碎仇同硯的花的,分明是術法。”
“再者,我們武者素來不喜——”
江柳摩挲着刀柄,強壓着氣将這口鍋又甩了回去,撇清幹系的話音未落,便見玄色身影微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閃擊至慕容楚身前。
慕容楚的笑容未收便僵硬在了臉上,
他感覺到寒涼冷淡的靈力悄無聲息地将他包裹,一瞬間仿佛将心髒凍結,漆黑的身影幽魂般直擊眼前。
寒光細雨,驚掠眼前。
隐約間,慕容楚看到一道細長寒芒閃過,抖落鋒刃的細碎雨珠,擦出令人齒酸的嘶鳴聲。
慕容楚此時方覺被凍住的心髒恢複跳動,重壓之下,下意識的驚呼幾欲從喉間迸射而出,卻又被慕容楚強行按捺下來。
他當即單手結印,飛快默念法訣,一個堅盾術瞬息展開,護住脆弱的門面頸部。
那道狹長刃影攜風裹雨,竟是精準地在堅盾術展開的前一瞬,向着慕容楚頸部右側輕輕一刺,而後毫不戀戰,當即收刃翻身而歸。
這時,堅盾術方才展開。
隔着無形的盾壁,電光火石之間,慕容楚隻瞥見那那雙一閃而逝的眼。
那雙瞳仁太深太沉,烏黑得異于常人。
這雙鷹一般的眼睛隻是從他面前平淡地劃過,卻也好似在他臉上活生生剜下一塊肉來。
而對方不曾留下半點情緒,仿佛正在發生的一切都如同呼吸一樣尋常。
“嗤——”
同樣一聲輕響,待到那玄色身影回到原位時,輕微的碎裂聲才傳出,細碎的花瓣落入頸間。
慕容楚終于回神,立刻反手探向自己頸側。
方才他系在右肩的琉璃花已然碎裂,和仇望舒一樣,隻餘下光秃秃的花莖纏繞在肩頭。
慕容楚臉色陰沉下來,碎裂的花瓣緊握圈中,陰狠地瞪向那玄色身影收刃歸去的方向。
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比起先前仇望舒花碎無聲,有過之而無不及。
“……蠅營狗苟之事,若真是我們三人所為,我等自會直接承認。”
這時,江柳的話才剛說完。
江柳緩緩轉頭,迷茫地看着身旁的涿光。
發、發生了什麼?
所有人都呼吸稍頓,待到一切發生過後,才慢半拍地将看向他們。
“你出局了。”
狹長刃光在涿光指尖翻飛,她看也沒看慕容楚,隻這樣說道。
涿光不曾多言,卻又已經用行動說明了所有。
我們武者要斬你花,何需暗中行事?
光明正大的白刃相對,你同樣接不住。
慕容楚目光陰寒至極,仿佛這時才正視武道院這個平民出身的三席。
陰溝裡翻船最叫人懊惱,更何況是被一個此前默默無聞的人如此明晃晃地打臉。
江柳深吸一口氣,也沒壓下臉上越發明顯的笑容。
她狠狠拍着涿光的肩膀,費了很大力氣才将“幹得漂亮”這四個字咽下去,盯着涿光的眼神煥發着異樣的神采,仿佛重新認識了她這個人。
在争流會開始前,江柳其實有些發愁。
他們武道院前三席,前日還是競争對手,今日就已經上了同一條船。
可偏偏這兩位同硯一個賽一個的沉默寡言,桑昱之更是輕易不同人動手。
沒成想,涿光不鳴則已,一擊驚人,半點沒顧及慕容楚的顔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