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後,修為止步于半步成聖關口的帝子竟冒着幾乎是必死的風險進了神隕之地。
神隕之地乃是十四州禁地,傳聞是萬年前母神和衆神隕落魂歸之所,萬年至今從未有人進入神隕之地後還能活着離開,而帝子成為了第一人。
離開神隕之地的第二日,帝子琅破境成聖。
不僅如此,帝子琅的一衆心腹亦在那之後陸續破境,強者如蘇淨儀也已成聖,稍遜者也都成為入世境強者。
帝子勤于政務,攬天下英才,鍛精兵強将,短短幾年時間,竟令朝野上下煥然一新。
那時便有人言,若帝子琅承襲帝位,必能一改皇室頹圮衰落之相,重振皇室之威。
隻可惜,這一切美好幻想都止步于十二年前的冬日。
已是聖人境的帝子琅被截殺于西京城外,至今不知真兇。跟随他的心腹悉數慘死,唯有蘇淨儀拼死護送帝子琅唯一的血脈小帝姬離開西京。
後來,蘇淨儀也死了,小帝姬不知所蹤,成了十二年前西京之變中最大的迷。
自那之後,老皇帝依舊在宮中當他萬事不關己的逍遙翁,慘遭滅門的蘇氏與西京之變,帝子琅一起成了必須被埋葬在泥沙之下的姓名。
唯有天下術門汲汲渴求着在西京之變中失蹤的《術源輿圖》。
言珏:“蘇淨儀死後,《術源輿圖》失蹤,當時便有人懷疑,它有可能在失蹤的小帝姬手裡。這些年,除了天下術門,七國也始終有人暗中打探《術源輿圖》的下落,但那些人和我們不同,他們要找的不是術門祖典,而是小帝姬的消息。”
當年西京之變,雖至今都不曾找到殺害帝子的真兇,可能夠在西京城外截殺一個聖人境,還将其心腹并家族同時滅門,能調動這樣大的勢力,明眼人都清楚,定是七國皆有插手,無論哪國都不幹淨。
言珏聲音輕緩,講着她聽來的西京舊事,也将涿光的思緒拉回到十幾年前的西京。
逃亡路上兵荒馬亂,她隻記得姐姐被抱上金龍駒時回望的眼神,沒來得及說一句話,就被嚴娘抱上了馬。
馬蹄聲陣陣,她和姐姐被套上同樣的衣服,被送往不同的方向。
那個冬夜極冷,嚴娘将她塞到披風裡,不準她運轉靈力取暖,任何靈力波動都有可能引來敵人。
那是她第四次離開那間小院子,她當時也不曾想過,此後竟十二年久别再難回。
思緒回轉,涿光漠然看向言珏,又道:“這屆巫觋院首席,似乎是蘇氏子,不知《術源輿圖》的消息,與他是否有關。”
言珏思忖片刻道:“眼下還無法确定。我隻知蘇枕流自幼被送往梅州,在梅家長大,久不居西京,也因此逃過一劫。
後來聽說,慕容氏為防止蘇枕流暗中生變複仇,廢了蘇枕流的術士修為,還給他下了禁制術,終其一生不得再習術法。”
“沒想到他十四歲修為被廢後改習巫法,竟也能有今天的修為,着實不易。”言珏垂眸,淡聲道,“暫時不需要重點關注他,任務才是正事。寰宇閣中沒有,學宮之中總也有保存的地方,再查便是。”
涿光垂首應道:“屬下明白。”
待涿光離開後,言珏目光才沉下來。
今日她們見面,一如往常,不曾有任何不同。
可言珏知道,不一樣了。
從十七被空山劍收入門下開始,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她感覺……十七在逐漸脫離她的掌控。
…………
涿光夤夜回山,正值子夜十分。
她在第三術·殘夢生中遁入夢淵,于幻光迷蒙中找到了俞葡的夢境。
和林初一樣,俞葡的神魂比之同境界的修行者要強大得多。
這次有了經驗,《吞天》又進階至第四層,涿光把握更大,在耐心等待一段時間後,趁着俞葡情緒波動劇烈,夢淵的靈壁薄弱之際,趁虛而入,潛入俞葡的夢境之中。
俞葡的夢境破碎而淩亂,周遭場景随着俞葡的心情而飛快變換着,時而浮現出俞葡少時的畫面,時而又是成年後的故事。
但大多都和一個男人有關。
夢中色調溫暖柔和,多半是年幼的俞葡和一白衣男子。
“師尊,我這樣行針對嗎?”
“師尊,我可以同時操縱三具偃甲了!”
“我已經長大了,師尊莫要再拿我當小孩看待。”
白衣男子被她這句話逗得微微笑起來,嗓音清潤似流泉,淡色瞳孔含着笑,但看着俞葡卻仍是看一個頑童的眼神。
涿光聽說過這個人,俞葡的師尊,醫道院教習,見橋。
聽說,俞葡是他自幼收入門下,親自撫養大的,師徒二人感情甚笃。
少時的美好時光一閃而逝,周遭場景幾經變換,又成了殘陽落照的慘淡模樣。
涿光遠遠地看着,這時的俞葡已經成年,狼狽地趴在地上,匍匐着伸出手試圖去夠見橋的衣角。
見橋擋在她身前,凜冽朔風将他素袍吹得霍霍作響,他躬身朝着對面人行禮。
他唇線緊繃,喉間溢出幾個僵硬的字:“阿葡少不更事,犯了帝君的忌諱,見橋身為她的師尊,有教導不力之責。見橋願用自己換阿葡一命,望帝君開恩。”
俞葡失聲痛道:“師尊,你用自己的命換她不殺我,難道我就能心安理得地活下去嗎!”
見橋隻是朝她輕輕擺了擺手,就像少時一般,溫言淺笑着嗔她盡說些傻話。
循着見橋的方向看去,看清對面人的身影後,涿光愣了愣。
被他稱之為帝君的那人,戴着烏黑猙獰的面甲,玄色長袍包裹全身,雖看不見面容,涿光卻非常确定,這就是那日林初夢中出現的強者。
而此時,這位強者身邊,還有另外兩個風姿各異的身影。
面甲人頓了頓,未曾回應,轉而看向身旁滿臉漠然的女子,問道:“山青,你覺得如何?”
涿光眉頭微皺,直覺這個名字有些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