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無眠夜,屬于景雲的無眠夜。
戴着兔子面具的怪人随機出現在不同的府邸,當夜又有幾個貪官污吏死在了短刀之下,血濺三尺。
但年歲已高,沒有參宴的徐閣老卻依舊好好活着。
景雲要做的是一把聽話的刀,時鶴書并沒有允許他殺死徐閣老,那他就不會殺。
至于徐閣老……
時鶴書并沒有完全相信景雲的話。
畢竟徐閣老徐璜是三朝老臣,現已過耄耋之年,在朝中德高望重。
或許真的有老糊塗的嫌疑,但那是在年輕時會為了名譽手刃親子的徐閣老。時鶴書并不認為對方會為一個前途盡毀的子侄毀了自己的暮年聲名。
此事需要查。
東廠再度忙碌起來,而在元宵節後,結果便被竹青交到了時鶴書手上。
結果與景雲所說的一緻,的确是徐閣老所為。
但原因……卻并不隻是為了徐義。
徐閣老給時鶴書下毒的主要原因,是因為徐義之死讓他感到了威脅。恰好,他一看不上太後,後宮幹權,二看不上時鶴書,宦官幹政。
于是,英明一世的徐閣老便想用此招,一石二鳥。
時鶴書垂眼看着桌上的結果,權衡着将人帶入東廠獄和直接殺死的利弊。
徐閣老年歲已高,且身體不好。哪怕被抓進東廠獄也不能用刑,用了刑恐怕也審不出什麼就死了。
再回想前世徐閣老死後的權利紛争……
眸光微動,時鶴書拿起桌上結果,将其送到了景雲手上:“徐閣老,你可以殺了。”
自那日後便在時鶴書身後一直裝啞巴的景雲愣了愣,又在時鶴書看來前垂首将其接過。
“……謝九千歲。”
當夜,詭谲的兔子面具再次遮住了景雲的容貌,利刃在他的指間旋轉,刺穿了如蒼老樹皮般的脖頸。
血液飛濺,景雲平靜地為徐閣老合上了眼。
“永别了。”
第二日,随着侍女的一聲尖叫,徐閣老被刺殺的消息便在京中傳的沸沸揚揚。
這樁案子再度被交到了刑部手上,而某些行的不正,坐的不端的京官深感不安。
前些日子死了個鄒将軍,剛過新年又死了個徐閣老。
刑部那些廢物也沒查出個所以然,這怕不是針對他們這些高官的行刺?
但無人能告訴他們真相,他們隻能無助的加強守衛,期盼下一個被選中的是自己的政敵。
而在徐閣老死後,朝堂也一如時鶴書所想的那般亂了起來。
自古以來,争權奪利者總是不擇手段的。
謀害親朋,互相栽贓,編造謠言等手段花樣百出,曾經的好友為了權利反目成仇,與朝堂上互揭老底,互相辱罵,引得太後都休朝了好幾日。
但這不妨礙東廠抓人下獄。
“你做的很好。”
時鶴書慢條斯理,而聽到他的誇獎,景雲垂首遮住自己唇角的笑意:“多謝九千歲。”
屋内漸漸安靜下來,唯有暖爐發出細微的聲響。
“先退下吧。”
将第三十二本彈劾他的奏章放到一旁,時鶴書似是剛想起來景雲還在般開口道。
“……”
“是。”
雖然已經立春,但京城的冰雪仍未消融。
景雲唇角的笑已徹底消失,他站在時鶴書的門外,很難形容自己此刻混亂且糟糕的心情。
端着糕點的燭陰在入門前偏頭看向他,明明仍是那張一成不變的傩面,景雲卻莫名在上面看到了幸災樂禍。
景雲:“……”
自那日時鶴書将他的馬甲掀掉一半後,時鶴書便将燭陰調回了身邊,不再像往常那樣事事都用他。
如果景雲一直是那個被囚禁在督主府的景雲,那他自然可以接受這一切。
但現在的景雲是跟在時鶴書身旁已半年的景雲,他無法接受時鶴書的冷落,并為此寝食難安。
而更讓景雲無法接受的,是小人得志的燭陰。
燭陰常常仗着自己是時鶴書親手養大的這一“非同一般”的關系,在景雲面前與時鶴書親密接觸。
或是擁抱,或是撫摸,或是親手喂給時鶴書糕點,或是錯位……
景雲閉了閉眼。
比起那幾乎從未遮掩過的馬甲,果然還是不再能站在時鶴書身邊更為難熬。
想起系統的話,景雲輕輕抿起了唇。
如果隻是不能讓時鶴書知道,這個世界是一本書的話……
……
京城的春天總是來的悄無聲息。
雨水過後,冰雪消融。不知何時生出的綠芽從荒蕪的土壤中鑽出,帶來新的生機。
鳥雀也再次回到了這片土地,時鶴書打開了桌案前的窗,放下了一個裝着米粒的玉碟。
初春的風裡依舊帶着寒意,時鶴書攏着大氅,看着飛到窗邊啄食的鳥雀。
“九千歲若是喜歡,何不養一隻。”
景雲立在時鶴書的身後,看着他喂這些鳥兒。
“不了。”
時鶴書擡手,用指尖輕輕蹭了蹭鳥兒的頭。“自由自在的,不比拘在籠中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