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純黑的小人道:“就裝什麼都沒發生,還是可以和師尊像以前一樣相處,就這麼過一輩子不好嗎?打死不認,誰能發現?”
另一個純白小人道:“你以為紙就包得住火?現在被摸摸腦袋就能滿足,以後呢?還不如早做打算,早斷念想!”
純黑小人曰:“可我舍不得。”
純白小人恨鐵不成鋼:“沒出息!”
破萬法看熱鬧不嫌事大地在他腦海中喟歎:“這也不怪你啊小趙,如此風神秀逸的美人,怕是無人能控制住自己。”
它霸氣側漏古樸莊重的初形象此時已碎了一地,撿也撿不起來。
趙璟腦中的天人交戰一時也接不上了,無可奈何地按住劍鞘:“我待會要把你眼睛蒙起來,免得你抻着個脖子就盯着我師父看。他很強的,絕對會察覺到。”
“你蒙起來,我也已經在記憶裡看見了你親親心上人的尊容。”破萬法反問道,“再說,你知道我這把劍上哪處是眼睛麼?”
趙璟淡定道:“不準再說美人、心上人以及其他諸如此類不恭敬的詞。”
不都說本命劍和劍主的性格是相似的嗎,怎麼破萬法就這麼碎嘴子?
“小古闆,你這樣是讨不到老婆的。”破萬法怒其不争地歎氣,“你知道什麼樣的男人最讨人喜歡?得是越壞越好……”
在鋪天蓋地的絮叨中,趙璟捏了捏眉心,推開别柳院的大門。
他終于體悟到那句“若是反悔你也奈何不得”的份量。
從前安安靜靜了十來年,連交的朋友都是蘭淩枝這種能不說話就不說的,當初本還覺得師尊是相當活潑了,沒想到如今他身邊一個比一個能唠。
門扉剛開,一把冰藍長劍就歡欣鼓舞地迎了上來,仿佛專程在等候歸客。
趙璟很喜歡這把性情可愛、屢屢幫助他的劍,笑着同它打招呼:“越流霜,你是在專門迎接我嗎?”
越流霜點了點劍鞘,卻突然感受到了陌生的劍氣。
它難以置信地飄過來,繞着破萬法看了一圈。
雖然劍沒有表情和神态,但趙璟無端覺得,它此時已經如臨大敵,大受打擊,大為崩潰,俨然在要哭的邊緣。
“怎麼站在門口不進來?”
江南行一副偶然路過、無意發現的樣子,随手把越流霜薅回來,熟練地拍拍劍把權當安慰,這才擡眼看向趙璟,聲音輕飄飄的含着笑意:“還順利嗎?”
對上這雙天生含情脈脈的笑眼,趙璟下意識站得更直了,反應過來後喉結輕滾,道:“……順利的。”
江南行點頭,收回越流霜,施施然在院中水邊的石桌旁坐下。
這個信号趙璟是熟悉的,談正事專用。他也在石桌對面坐下,斟酌片刻,選擇以一個不痛不癢的問題開端:“師尊這次給的劍氣不太一樣。”
與鬼王正面遭遇時突然出現的那道劍氣,與平常的不可同日而語,應當不普通。
江南行:“沒什麼不一樣。”
趙璟點頭。師尊不說,他可以自己去翻典籍查,問林峰主肯定不行,那就去問最是鐵面無私的無情道峰主吧。
他明目張膽地觀察了許久,但江南行似乎真沒什麼要說的,也對他的天門經曆一個不問,與往日相比起來,甚至有些詭異的安靜。
趙璟心中湧起一陣澀然。
……從前,從來都沒有對他這樣漠不關心過。
忍了又忍,質問終于脫口而出:“師尊沒什麼想對我說的嗎?”
江南行訝然地一挑眉,随即笑了:“我在等你主動說。”
趙璟不解:“為什麼?所有事我都會無有不說。”
江南行含笑搖搖頭:“這句話錯了。”
所有事。
無有不說。
趙璟登時有種不祥的預感。
這種如坐針氈、如芒在背的感覺,莫非是……秋後算賬?
知道師尊敏銳,但這、這也未免太敏銳了吧?他還什麼都沒幹啊!
眼看着小徒弟已經陷入慌亂中,江南行唇角不易察覺地上揚些許,站起身來:“跟我進去。”
趙璟強作鎮定:“去幹什麼?”
江南行垂眸看他,并無一絲居高臨下的倨傲感,明淨春光映在他的眼裡,反而是如水般溫和。
就是這樣的眼神,總叫趙璟覺得,無論發生了什麼,他都能包容,都願意包容,再嚴重之事,不過是滴水入海。
趙璟一錯不錯地望着他,嗓子不知為何驟然幹啞許多:“……師尊今日,是打算什麼都不對我說嗎?”
江南行莞爾一笑,說出來的話卻出人意外:“教教你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