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璟把頭上的樹葉一個個拔下來,聞言附和道:“對,我們搬進去就好。”
“哦,那我去啦。”鳴玉沮喪得辮子都垂下來了,一邊走一邊嘟囔着,“那豬草我也會切呀,那把大刀欻的一下……”
她走了幾步,忽而想起來什麼,眼睛瞬間亮了。
她跑回趙璟身前,兩隻小手拉着他的一隻手,輕輕搖晃了兩下:“景哥哥,留在這裡吃飯好不好呀?你上次教我做木雕的荷花,我都還沒學會呢——”
“我教你做木雕?”趙璟微不可察地頓了下。
“是呀,你之前教我的那些花我都做出來了,是這次的荷花太難啦。”鳴玉隐隐感覺這人要賴賬,故作生氣地叉着腰,“可不能耍賴啊哥哥!之前你做了那麼多木雕,自己家都放不下了,還是我幫你收着的呢!”
江南行隻覺這可能也是任務的一環,便撺掇道:“放心,我們不耍賴。乖,進去吧,早幹完活咱們早吃飯。”
趙璟張了張嘴唇,最終沒說出話來,默然抱起豬草走進院落中。
鳴玉活潑潑的聲音叽叽喳喳地在耳邊跳動,腳下踩過的泥土地幹硬,五感皆實,所見皆真,一股詭異的涼意卻從頭冒到脊椎骨,叫這溫煦的日頭也仿佛曬得人發冷。
他也曾以“放不下”為由,一股腦把做的木雕全送給朋友。
他平時最常做的,正是各種花卉。原因無他,純粹是喜歡各色花草。
世間會有如此巧合嗎?
趙璟把大把豬草堆放在院子裡,拍了拍衣襟上的草葉,猶豫幾息,借着寬袍廣袖的遮掩勾住了江南行的手指。
江南行不明所以,問道:“怎麼?”
趙璟沉默半晌,道:“師尊,這裡真的是完全再現了從前嗎?”
“我所見到的,都大差不差。”江南行察覺到了什麼,眼中浮現些許擔憂,反握住他的手:“你有什麼情況,要及時和我說。”
肌膚相貼的溫暖源源不斷,刹那間驅散了涼嗖嗖的不安,趙璟搖搖頭:“沒事,隻是有些心慌而已。我們現在去切豬草吧?”
……
“這一頭怎麼不太吃飯?難道不合它的胃口?”鳴玉疑惑地趴在豬圈的矮牆上,又從桶裡舀了一點倒進食槽,正正倒在那頭略顯瘦弱的豬嘴邊。
趙璟已經從那種奇怪的不安中恢複過來,陪着小丫頭一起喂豬。配樂便是廚房裡鍋碗瓢盆的叮叮當當,以及江南行與鳴玉她娘熱火朝天的交談聲——雖然實際上是在套話。
趙璟沒養過豬,但也知道豬這種家畜吃起東西來很是積極,不吃多半有問題。奈何生活經曆不足,他看看豬又看看豬食,愣是看不出哪裡有問題。
【破萬法。】趙璟敲敲劍柄,【你知道是怎麼一回事麼?】
破萬法:【你竟然拿喂豬的事問我?這是對我高貴劍格的侮辱!】
【高貴的神劍大人,現在的情況是不喂好豬鳴玉就不走了,為了我們的任務,你身為一個閱曆豐富的長輩,幫忙想想?】
破萬法被這高貴的稱呼喊舒服了,煞有介事道:【這豬吃飯,還真有些門道……】
鳴玉忽然從矮牆上跳了下來,笃定道:“我知道了!哥哥你是生人,它肯定怕見生,所以才吃不下飯。”
“真的嗎?那我走開點。”趙璟有些好笑地往旁邊退了幾步,鳴玉又趴到牆頭,仔細觀察了一番,驚喜道:“真的在吃了!你再走遠點!”
【……】破萬法洩氣道,【這也太随便了,用不上我的技術。】
趙璟拍拍劍柄,以示安慰。
他沒有走開太遠,看着鳴玉趴在豬圈的矮牆上,半個腦袋都探了進去,兩隻腳都有點懸空,雖知曉這隻是幻境,心裡總歸有點不放心。
趙璟走近幾步,想拉一把她:“鳴玉,這樣有點……”
餘光掃過豬圈,他忽而咽下了未盡的話語。
那隻先前不好好吃飯的豬哼哧哼哧地咀嚼着,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然後停下了咀嚼的動作,靜靜地盯着鳴玉露出的半張臉。
那對豬眼渾濁如泥潭,瞳孔深處卻閃爍着異樣的精光。
它的目光不似尋常家畜那般溫馴,眼睑下翻出的暗紅肉膜随着呼吸微微顫動,是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靜——就像狼在把前爪搭在人的肩膀前,掂量該如何一口咬斷喉嚨的神情。
趙璟霎時頭皮一麻,一把将整個上半身都靠在牆上的小姑娘抱了下來。她疑惑地回過頭,還想回去:“怎麼啦?我不會掉下去的……”
再看時,那頭豬已經垂下眼,進食的樣子與其他溫順的家豬并無不同。
趙璟眉頭緊鎖,嚴肅地對鳴玉道:“以後不可以再一個人來喂豬了,更不能趴在牆上,能不能做到?”
鳴玉有點被吓到了,小聲道:“能。”
趙璟露出一個笑容,安慰般輕拍她的後背:“乖,去找你娘吧。剩下的交給哥哥來喂好不好?”
鳴玉把頭一點,踢踢踏踏地跑去廚房了。她正撞上從廚房出來的江南行,揪住他的一片衣角,悄聲道:“你們是不是吵架啦?”
……
再怎麼看,那頭豬都沒有露出先前那種眼神了。
趙璟盯着食槽沉吟不語,隻聽背後傳來一道聲音,似冷靜陳述。
“它吃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