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來到雲起幻境時,天地已改換顔色,是朦胧而昏慘慘的黃。火焰熄滅不少,發白的太陽斜斜地挂在空中,成群烏鴉低低盤旋,叫聲嘶啞。
這幻境中的時間比現實要快,在外面過了一日,此地怕是已過了好幾日,頗有些塵埃落定的蕭瑟。
該如何找人?趙璟剛萌生出這個想法,破萬法就仿佛會讀心般壓住了他的手:“省省力氣,你一來人就知道了。幾息之内若還不出現就是不想見你,那你也找不着,直接打道回府吧。”
破萬法此言本意是懸崖勒馬般把病号勸回去,豈料話音剛落,趙璟身邊飄零的落葉就因波動的風旋轉了起來。
“一會不見,又受傷了。”
清淡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輕風帶着衣衫往前拂,趙璟轉身,抱歉地笑了笑:“是意外,不礙事的。”
鬓發被輕輕拂開,眼前人眉頭輕蹙:“怎麼不在家好好休息?”
趙璟搖了搖頭,臉頰無意間蹭過微涼的掌心,頓了一頓。
在宗門時,他的心總是甯靜的,因此耐得住十年苦修的寂寞。但無論先前心海多麼平靜,每每到靠近的那一刻,都會掀起陣陣狂瀾。
眼下他體内屬于另一個人的靈氣雖是平靜了,但先前那種鑽心之痛卻難以忘懷。本體到底有多痛,現在還心有餘悸嗎?他有很多問題急切地想問,卻不約而同地歸于沉默。
幻境中的時間已經過去好幾天了。不要再提了。
見少年人睫毛不着痕迹地顫動幾下,一副欲語還休的委屈樣,江南行特意低頭去找那雙總不敢直視的眼睛:“生氣啦?”
趙璟被突然的湊近吓了一跳,視線不自覺往下移了幾寸,反應過來後猛的後退一步,臉瞬間漲紅了。
不知從哪兒來的露水懸在發端,或許是霜寒融化的水珠,貼着白皙的頸項倏然落入領口。衣領沒攏好,稍稍一低頭便看得見鎖骨,跟平時一樣……不拘小節。
他一邊心中念着我不可以這麼卑鄙,一邊迅速伸手,把那散亂的衣襟理得整整齊齊,這才義正辭嚴道:“我要一個解釋。”
雖然他已經自己把自己哄好了。
“……好啊。”突然被揪住一頓料理,江南行霎時忘了自己之前打算說的話,一時有些懵,“你與旁人不同,一旦被怨氣污染,很快就會被鬼上身。我擔心你可能被聚寶盆誘導,為此才堅持要留下。”
“我分明是為了你。”趙璟糾正道。
“行,為了我。那時我無心分辨你是否正常,便隻能用最強硬的方式來……”江南行說着說着,感覺有些不對。
他正色道:“為師的良心好痛,竟然順着你的話說。”
“師尊,你現在七情六欲有一半都離了體,非重大事件不會有什麼情緒。”趙璟面無表情道,“我不信就這點小事會讓你心痛。”
當然,更重要的原因是,如果有情緒波動他是能感受到的,然而他一點沒感覺。
江南行:“……徒弟,注意你的态度。”
趙璟點頭,表示自己聽到了。
地面上還殘存着靈氣的痕迹與尚未消失的木葉。如此說來,在他走後,師尊和掌門并未鎮壓,而是合力做了一道超度陣法——不用想就是他師父承擔主力——雖消耗海量靈氣,但卻是保住數量龐大的地縛靈的最好做法。但……
剛剛還被提醒了注意态度,趙璟猶豫一瞬,心想算了算了師尊不會怪我的就這一次,遂上手握住江南行的手腕。
氣血虛浮,靈脈微弱,現在恐怕連他都可以随意拿捏,趙璟不禁狠狠地皺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