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他扛不過渡劫,便解決了未來的一大強敵;若就此飛升,那也該感謝我們送予的這場機緣。”灰袍道人撚須長歎,“隻可惜,今日怕是拿不到那金蟾仙……”
那青年腦海中蓦然閃過一雙深泉般幽靜的眼睛,一看便知是至真至純的重情之人。他張口欲言,最終還是沉默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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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間白光乍現,驚雷隐隐。
在這瓢潑大雨中,幾乎所有人都在仰頭觀察這突然改變的天色,唯有趙璟的視線一錯不錯地落在天邊的那個身影上。
那身衣衫太單薄了,迎着呼嘯的秋風,像飄逸的蝴蝶翅膀那般獵獵翻飛,仿佛随時都會被翻滾的黑雲吞噬。
他心如刀絞,一個聲音一直在腦海中反複回蕩着——若能再強一些,是否就不會隻能眼睜睜看着,不會這般無力?
那凝滞在視野中心的人忽而動了,轉瞬之間便已出現在他面前,一言不發地抓住他的手腕,霎時無數信息湧進他的腦海中!
逍遙峰從建立至今傳承百代,功法心經浩如煙海,此刻都進入了他的識海裡,袖中也多了一個沉甸甸的乾坤袋。
趙璟茫然地望着江南行,不詳的預感越來越強,以至于聲音都顫得不成樣子:“師尊,你、你這是……”
風雨飄搖中,江南行捧住他的雙頰,額頭相抵,輕聲呢喃道:“找個安全的地方待着,等宗門的人來接你。”
在這狹小而溫暖的空間内,灼熱的呼吸相撞,趙璟嗅到腥甜的鐵鏽氣味。
一陣白光閃過,如天火般将天地照得一片亮煌煌。
就如同所有第一次見到渡劫的修士那樣,趙璟無師自通地明白了即将要發生什麼,他心中湧起巨大的恐慌,淚水瞬間奪眶而出:“對不起……”
若他沒有回來,就不會被掣肘至此;若不是他被鬼王盯上,師尊也不會把那一半領域給他護體;若不是他什麼都幫不上……
“不怪你,你已經做到了很多人做不到之事。”江南行用指腹撫去滾落的淚水,眼中的柔和幾乎要滿溢出來,心頭忽而一動。
他想起初見時,對上少年凝望的視線,澄澈的眼睛裡沒有一絲防備與渾濁。
明晰,明亮,明澈,如柳塘新發之綠。
不知何時,已經長成這副輪廓分明的模樣,讓他有一絲陌生。
江南行忽而笑了:“原來我們小趙已經長大了,我竟現在才發現。”
此言一出,趙璟的眼淚掉得更兇了。江南行暗暗歎了口氣,怎麼從前沒發現這麼能哭啊。
一道青綠的身影如風般卷來,赫然是容端,他從剛剛破碎的結界穿刺進來,一照面便急切道:“事不宜遲,你先進我的領域!”
江南行懶洋洋道:“算了吧,就你那修為,我還得擔心你死前頭。”
再對着唯一的徒弟隻能徒增不舍,他心一狠,幹脆轉身欲走。餘光最後一次掃過時,卻頓住了。
本該待在乾坤袋中的聚寶盆出現在趙璟手中。
趙璟雙眼還是通紅的,神色卻無比冷靜,他将手蓋上聚寶盆,一個聲音在心底告訴他,這盆中陣法對他是全然敞開的。
從乾坤袋落到他袖中的那一刻起,他便隐隐感受到一種奇異的吸引。
它就像一扇沒有挂鎖的門,隻需要輕輕一推,便能進入其中……重新打開幻境。
這不正是你需要的嗎?那聲音循循善誘道,幻境重開,你們就都能進去,隻不過需要你成為那個供養幻境之人——這個結果如何?
幻境即将開放的訊息波動着擴散,江南行與容端的臉色俱是一變。
那些雲起人花了幾十年才從夢中清醒過來,但也已經被吸食地隻剩下一點飄忽的魂體,旁人更不會好到哪裡去。
這麼做固然能将人拉進幻境中免受劫雷,但他自己又怎麼辦?!
江南行猛的攥住了趙璟的手腕,厲聲道:“不管你想做什麼,都停下!”
但即使是拉開了他的手,那金光也已在他掌心中浮現了。
江南行第一次切實地感到恐懼,他松開趙璟,勉強地笑道:“……現在連我的話,也不聽了嗎?”
在這般呼吸相聞的距離裡,趙璟定定地看着眼前人,眼中還含着淚,卻輕松地笑着:“師尊,這次我可以幫你的吧?”
他上前一步,輕輕吻在那張微微顫抖的冰涼唇瓣上。唇齒糾纏一瞬,又溫柔親昵地分開。
江南行愕然地看向他,聚寶盆刹那間爆發出耀眼的光芒。
幻境有了新的精氣來源,将最近的兩人都卷入其中。
趙璟握住那雙手,就像在暴風雨中握緊唯一的錨。他最後喃喃說出的那句話,也清晰地落到江南行耳畔。
“我心匪石,不可轉也。”
“轟隆隆——”
第一道天雷破空而至,原地卻已空無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