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浪費了感情,但把燕流雲弄出來後,趙璟還是關心道:“你傷得如何?”
燕流雲滿不在乎地擺擺手,用一種很新奇的眼神上下打量他,還伸手捏了捏他的肩膀:“你小子長高不少啊!這幾年都跑哪兒去了?當初那檔子事後你就沒了音信,江峰主回來後又總是失魂落魄的,我還以為你遭遇不測了。”
聽這話,燕流雲并不知道這四年他在聚寶盆幻境中。
想來也是,此事隻有師父和掌門兩人親眼得見,以他們的謹慎程度,應當不會随意與别人言說。
……但失魂落魄這個詞,是否也太誇張了?
趙璟克制住自己腦海中荒謬又強烈的畫面感,道:“此地不宜久留,這事以後再同你們講吧。”
在幻境中的試煉無意間催化了修為的進步,趙璟還未仔細觀照過,但靈台之中确乎是多了一粒緩緩旋轉的金丹。如今禦劍飛行已是不在話下,一日還未結束,三人便已飛回白雪皚皚的道清宗。
今年的雪如鵝毛,靜緩地飄落。從高空看去,仿佛給這座古老的宗門鍍上一層嶄新的素銀,泛着熠熠的白光。
降落之後,看上去一片安靜的宗内,其實有許多人都在忙碌着。
有的在化雪,有的在挂紅燈籠,還有制藥奇才在廣場上實驗自制的煙花——本該在空中炸開的彩花崩了圍觀及路過人士一頭一身。
趙璟閃得比較快,沒太遭殃,提起衣擺抖了個幹淨,又挨個幫燕流雲和蘭淩枝摘纏在背後的彩花。
今年可真熱鬧。放在以往,道清宗為了節省開支根本懶得搞這些東西。
從前的數個冬天都未曾這般冷,呼出的氣成了陣陣白霧,他不由得又想到——在這種時節,冰靈根的修士會對節氣的變化更加敏銳嗎?
…………
除夕的前兩天,掌門以及一衆峰主終于浩浩湯湯地回來了。
趙璟甫一聽聞這個消息,就帶着自己的行李打包跑回了逍遙峰,但推開了别柳居的門,卻沒有一點人聲。
厚實的雪把柳枝壓彎了,時不時簌簌掉落下來。趙璟拂去肩上落雪,心頭不免湧起疑惑——應該已經回來了啊?
他一路往裡間走,最後在水榭邊找到了江南行。他正在宣紙上寫字,身旁軒窗臨水,竹簾拉得很高,擋不住從外向内侵襲的寒氣,光是看着就冷得不行。
趙璟光看着這副景象就感覺冷,大步過去,動作卻是輕輕的,奪過江南行手中狼毫。
江南行轉臉看過來,有些意外:“這麼快就從無情峰回來了?……你拿我筆做什麼。”
趙璟把那支狼毫放到一邊,語氣嚴肅:“師尊,你就算是冰靈根,也不能這麼受寒啊?”
紙上墨迹未幹,那些内容不明的墨字邊緣是模糊不清的,映着窗外明晃晃的雪光,暈開一道道鴻雁似的影子。
江南行把筆收在筆架上,笑了笑:“是嗎,我怎麼沒感覺到?”他拍拍身邊的坐墊:“來,和我聊聊在幻境裡的事。”
趙璟拗不過他,但堅持先把簾子放下來,做完了之後才蹭到墊子上坐下,腦子還沒反應過來——幻境裡的事,難道要講在雲起的時候嗎?
他遲疑地确認道:“師尊,這是可以聊的嗎?”
江南行不輕不重地敲了下他的腦袋:“我讓你說後半段。前面的我自己不知道?”
哦,是後半段就好。
之前還不覺得,如今若是要認認真真地坐在一起回憶雲起的事,趙璟感覺自己會尴尬至死。
賴師尊家裡求收留,還理直氣壯地當了一回兄長,簡直是倒反天罡。
更别說,雖然本意并非如此,但他的種種行為按結果來看,就是個不想承擔責任的感情騙子。連吃帶拿不說,最後該決斷的時候直接人間蒸發,若是話本子裡的主角,恐怕得被罵出十條街。
趙璟越想越是于心有愧,低聲道:“我不是故意不去找你的。”
鵝毛大雪無聲落着,江南行的眼睛裡湧現出複雜的意味,但這種琉璃彩雲般的情緒壓得太深,來得太淺,轉瞬即逝,趙璟沒有看見。
江南行轉眼看向窗外的雪,語氣如常:“你若是留在過去,或許就再也回不來……現在了。”
他突然咳了一聲,似乎是氣突然沒接上,以袖掩面。
這一聲輕咳叫趙璟心一緊,反手握住他的手,觸手極冷,像一塊燒灼的冰。
冰靈根修士素來對寒氣感知敏銳,怎會讓身體冷到這種地步?
趙璟心中隐隐有了猜測,他從房間裡端出來一柄九枝燈,點燃了其中一枝,塞到江南行手中:“師尊,你試一下。”
跳躍的燭光帶出淡香彌漫,江南行伸手撥了撥那細小的火焰,蠟油順着指尖淌下,劃過生着薄繭的手掌,還未來得及滴落,便受寒凝結了。
他的手指毫無反應,仿佛火與蠟油的溫度沒有帶來任何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