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方淮都是在從漠北來天啟的路上認識的,山水迢迢一路上的變數太大,命都快丢了。但是他們快要死在沙漠裡的時候遇上了辰月的車隊,他們要護送辰月的二王子到天啟去做質子。雪白的駱駝隊簇擁着一座蓋着白紗的轎攆,轎攆上綴滿了瑪瑙珠簾,知道的這是辰月的王子,不知道的一定會想不知道是哪國的公主殿下有這樣的排場。
那時候的将離才剛剛十五歲,绯色的頭紗遮着臉,隻有一雙暗綠色的眼眸格外招眼,傳說辰月王族是傳說中蛇神薩沙的後裔,他們身上有蛇神的血脈,雖然是傳說,但是辰月王族标志的眼眸乍一看真的很像毒蛇,安月城一直不喜歡那雙眼睛。
太冰冷,也太幽暗了,跟蛇目簡直一模樣,也就像珂裡赫蘭卓·将離這個人一樣,泠公子從來都不是什麼善男信女,這個人的身後仿佛藏着無盡的深淵,救人者未必可以自救,将離這個人看似鮮妍明媚卻實際上苦大仇深,他的苦卻從來不被人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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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啟城的除夕依舊張燈結彩,過年的熱烈終于是沖淡了天啟城這幾個月以來血流成河的陰霾,歌舞升平,慶典不斷,将離懶得很,哪裡都不想去,更不想跟人交際應酬,除夕宮宴上露了一回面,之後就隻在落月閣裡跟阿鸢和甯澤守歲。
他是辰月人在西洲是不過年的,但是小孩子喜歡,他也不會掃兩個孩子的興。焚櫻學着中原的習俗做了餃子,但是她高門大戶千金小姐出身,那手藝實在讓人不敢恭維,連甯澤都哄不過去,一口下去差點沒把将離噎死。
将離無語:“你馄饨明明做得不差啊,怎麼這玩意兒就不行了呢。”
阿鸢打着悶笑:“因為那馄饨是宮女姐姐準備的啊,櫻姐姐隻是負責把它們煮熟了而已!”
“真是......”
不過焚櫻姐姐辛苦,大家雖然嫌棄卻還是一口一個都吃完了,按照天啟的習俗來年也算是能平平安安的。
除夕之後再過了幾日,皇帝聖旨一下,中書省八品常侍舍人方淮遷刑部郎中,正四品。三日後,明帝再下聖旨,刑部郎中方淮遷戶部侍郎,正三品,賜太子少師職,賜長安宮騎馬,賞二品文淵閣大學士銜。
什麼叫一步登天,這就是一步登天。
一首曲子,讓明帝記住了方淮這個人,而方淮自己靠這些年的鑽研和努力靠着一面之緣做到了真正的位極人臣。
将離也不由得感慨:“這就是命呐~~~看看小方前程似錦啊,也不知道多少人的眼睛能瞪出血來。”
而焚櫻這時侯帶來了個壞消息,九皇子甯淵帶着辰月使臣已經到天啟近郊的驿館了。暄甯的身體看來并沒有将離想得這麼壞,也不是真的支撐不了長途跋涉。
辰月的使臣來天啟名義上為天子朝賀,但是實際必定是沖着将離來的。
将離玩味一笑:“外邦使臣入京是要等皇帝召見的,一時半會兒讓皇帝不見他們就是了。先拖着,我們把天啟城收拾幹淨了再放人進來。”
焚櫻着急:“可是拖又有什麼用?他們早晚會來找你。”
“我總不能放火燒了驿館讓辰月使臣都死了吧?”
焚櫻脫口而出:“有何不可?在天啟殺了他們比在辰月容易多了!”
将離失笑:“甯淵看重暄甯,如珠如寶,他死了,甯淵不得給我拼命?這個倒黴玩意兒可不好對付。逼急了反而惹麻煩,再說留着使團也未必是件壞事啊.......”
焚櫻警告他:“自己的命要緊,别的不着急這一時半會,這麼多年都忍了沒有什麼好争一時長短的。暄甯是長王子,王後在意他跟在意眼珠子一樣,他不會在這裡呆太久。要麼殺了他,要麼就按兵不動,不要節外生枝,那個人,别想。”
将離軟趴趴地靠在貴妃榻上,渾身上下就像沒長骨頭一般,像極了一條青碧色的毒蛇:“他們可是沖着我的命來的呀~~姐姐,我忍了這麼多年,真是忍夠了!我真是恨不得從他們身上咬下一塊肉來。”
将離的聲音很輕甚至有些軟軟的親昵,焚櫻歎了口氣,把他摟在懷裡,輕輕的拍:“不怕,忍夠了就不忍了。誰欠了誰的,都是算得清楚的,要他們付出代價,一定......但是現在,命要緊,管好你自己。”
“可是姐姐,我真的舍不得。”
“不記得了的事,就不要再留着。”
當日夜裡落月閣裡宣了太醫,泠公子病了,高熱不退,人也燒得迷迷糊糊的,從太醫院判到當夜輪值内宮的太醫在落月閣裡跪了一排,明帝親臨,太醫們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隻說可能是天降大雪,寒氣太重,泠公子少年貪玩,貪看雪景這才讓寒氣侵體,發了傷寒。
泠公子的身體本來就不算好,在年輕人裡頭都是單弱的,一時發了寒症,高熱難退。可是明帝是不會聽這些狡辯的,當即發落了輪值的太醫,然後有責令太醫院判親自負責将離的身體,更是親自守了将離三日。
後宮的娘娘們的眼睛都紅的快出血了,嫉妒是不言而喻。将離這一病就是快一個月,明帝的心神都留在了落月閣,發落了太醫不算,落月閣裡的宮人除了焚櫻誰都挨了罰。就連朝廷的事明帝都一時半會兒顧不上多少了,何況是辰月使者來朝這種禮部的小事。辰月的主使即使是長王子,也被一晾就是一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