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宣放下茶杯,承認得十分幹脆:“好的吧,那我就是白鳳傳人。”
于是蒼歧自得地笑了起來。
*
宣兒……又找不到了。
白恕收起了算籌,放棄了徒勞的測算,既然這麼多年來宣兒都能瞞着他,那麼此次也是一樣的。
如遊魚入海,如飛鳥入雲。
宣兒自小就厭惡世家門閥,總是對妖族和散修給予過多不應當的關注,而等到他成長一些後,這傾向就更明顯了。
當年的他毫不掩飾自己的叛逆,甚至連“破天劍”都是這麼産生的,厭惡世家的門閥子弟并不少,可隻有他的弟弟磨出了那傾天的一劍。
有多少人喜歡白宣,就有更多的人厭惡他。
但白恕不會把這錯誤的行為歸咎于弟弟,一切都是他本人和白閥的責任,宣兒隻是過分溫柔善良,他把感情投注錯了地方,同情了不該同情的人。
因為他們是門閥子弟,所以這就是他們不可推卸的責任,他們所扛起的可是人族的大義。人道正當大興,守住人族億萬基業;重鑄上古榮光,吾輩子弟義不容辭。
(缪宣:這世家大族,我多混幾年就算成功.jpg*)。
妖族和散修也就罷了,至于魔修——宣兒竟然瞞着他走到了這一步。
果然已經被蠱惑了嗎……蒼歧!
白恕心緒波動,便忍不住輕輕地咳嗽了幾聲,隐約能嘗到一絲腥甜的味道。
雖然還不至于傷筋動骨,但這場戰鬥還是給他帶來了損失與傷害,且在短期内難以愈合。
白恕和蒼歧的修為相當,年齡相近,再加上天地關破滅,混雜的氣機又給他們提供了相對公平的環境,兩人的戰鬥也同樣難分勝負,最後隻得潦草收場。
白恕看着自己的算籌,在其中一枚瑩潤的骨籌上隐約閃過一抹裂紋。
這個所謂的魔主同樣難以測算,也許他已經回到了魔界,或者換了面貌在人界滞留,用靈寶遮掩自己的行蹤……但不論如何,一旦摻雜了魔修和魔界,推衍的難度便會百倍上翻。
純白的飛鳥從雲層中閃過,悄無聲息地落在闌幹上,白恕點了點它赤紅的額頭,白鳥立即化作一枚流光隐入了他的算籌。
是殷钊的消息,在得到機緣後他進入了頓悟,直到現在才結束短暫的閉關——而這所謂的機緣,竟然就是遇上了宣兒。
白恕忍不住笑起來。
他把“破天劍”教給殷钊,而宣兒則把推衍和星籌傳給了他的弟子,也難得那小姑娘天賦異禀,應當好好照料才是。
……但現在是他找不到他們。
白恕摩挲着骨籌,收斂心神,繼續往下看。
殷钊在口信中沒有隐瞞,一五一十地彙報了他遇上“不知名的築紫府劍修”這整個過程,其中當然也包括劍修的指導,以及“破天劍”的功法的問題。
破天劍的隐患……
沒有人比白恕更了解他的弟弟,而他當然也知道這一點,但殷钊得到了問蒼生的認可,白鳳的骨劍是天下最慈悲寬宏的靈器,足以彌補任何功法的缺陷了。
至于殷钊可能因此性情偏移,以至于在未來被問蒼生拒絕——假如殷钊失去了鳳骨的認可,那麼他對白恕來說,自然就是棄子了。
當年白恕想要的隻是讓宣兒的道統得以延續,而他會收下這個弟子,也隻是因為在少年殷钊的身上看到了弟弟的影子。
問蒼生,本該選擇宣兒的。
若不是宣兒當年拒絕出征妖族,若不是人修大能傾巢而出、後方空虛,若不是那禁閉雲嶽川、面壁思過的懲罰,若不是那孤注一擲、走火入魔的天狐妖修……
宣兒怎麼可能會為了鎮守而選擇孤身迎戰,以至于修為散盡、險死還生?!
最開始時白恕以為弟弟和天狐同歸于盡,以至于遷怒狐族,斬盡殺絕,直到百年後,鳳羽和梧桐木接連失竊,他才算到了一線生機。
也許當時的白恕還帶有那麼一絲僥幸,但在久别重逢的會面之後,他不得不面對這最令人難以接受的真相——
宣兒背叛了家族,他以一身神遊太虛的修為償還了白閥的生養之恩,而在此之後,他把自己的一切都投入了叛逆五大家,甚至背叛人族的歪門邪道中。
可難道那天狐的喪心病狂沒有給你足夠的示警麼?你怎麼能走上這條背叛了所有人的道路呢?就算這其中有蒼歧的蠱惑,那難道你連哥哥也要背叛嗎?!
不論你想要什麼,哥哥都能滿足你的啊!
白恕深吸了一口氣,壓制下内心躁動的殺意。
一直以來是他對宣兒太放縱了,以至于他沒能保護好弟弟,甚至還讓宣兒走上了錯誤的道路,這些都是他這個做哥哥的錯。
下一次遇到,就不能這麼簡單地松手了。
犯錯的孩子……需要兄長的引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