绀香(二月)初八,春分花汛,陰陽相半寒暑平。
雖說四時節氣本是凡人制定的規曆,但它卻幾乎能囊括大部分天時氣機的變化規律,春分交界,人界的靈息自此開始愈發活躍,催促着萬物生發。
這一點對修士來說也是一樣的,大好的時光就該修煉起來,最好和這漫山遍野的氣機同調,再努力一下突破天人合一的狀态,能頓悟者更佳。
吳魚溪站在小院子裡,朝着漫天的朝陽雲霞吐納,隻覺得意念通達,胸臆開闊,靈台上的金丹也格外璀璨明亮呢。
人生美好,接下來就是向着洞察天地的境界進發,這個境界的修士将更容易感知天地,在通曉萬物的道理間追尋自己的大道。
那要怎麼突破這個階段呢?
吳魚溪合計了一下自己各方面的素養,自認為還需要更多的曆練,但現在正值幼兒園的培養上升期,小師弟隻是個吃奶的娃娃,師父約莫還要在這别院裡蹲上十幾二十年的,不如就從閱萬卷書開始,配合笨比功法,打好基礎……
“小師姐!師父讓你過去!”
南柯在院子裡冒頭,頭上插滿了五顔六色的鮮花,大雅大俗,很好地诠釋了孔雀的審美——自從胡五鬥被他師父逮走後,南柯的心情就進入了晴空萬裡,每天都能整出些新活,刺激得鼠叟閉關去了。
吳魚溪朝她走去:“我來了……柯柯,你今天的功課做了嗎?春分時節,氣機活躍,不要浪費好時光啊。”
南柯:“……”
南柯:“我、我這就去……”
吳魚溪如此這般地激勵了一番,終于讓小孔雀充分意識到了自己的怠惰,随着她蔫頭耷腦地撤退,躲在花牆後的一幹妖族崽子們鹌鹑般抱在一起,對院長露出了敬畏的神情。
吳魚溪朝他們笑了笑,快步趕往師父的房間。
她的師父仍然和往常一樣,正一副懶散模樣地推着算籌,倒是小師弟勤奮好學,這麼小小一隻竟能還能耐着性子認真修煉,重複着吐納氣機的枯燥功課。
“魚兒來了,這邊坐。”缪宣隻看着桌面上的星羅布局,頭也不擡道,“已經是個稱職的院長了啊,下次也要督促師妹勤奮修煉。”
魚溪坐下,順手抱起小師弟梳毛:“師父這是在算什麼……竟然是無慮上吉嗎,這個卦象我都沒怎麼見過。”
缪宣笑了笑,并沒有提及卦象,隻是收起算籌另道:“魚兒接下來就要沖擊洞察天地了吧,需要為你尋找本命靈器了,正好我也有儲備。”
魚溪有些驚訝:“師父,我現在的修為不足,距離洞察天地還遠着,再說我根本就沒有什麼積累通達,突破也無從談起,而且本命靈器……我已經有玉籌了呀。”
“玉籌隻是過渡而已,它無法承載你的力量,還有更适合的。”缪宣撐着下巴,“至于進階所需要積累的靈息和感悟,它們和換本命靈器是同一回事。”
尋常的修士隻會有一件本命靈器,這是需要用神魂蘊養的,再鑄造一樣靈器……難道要重新蘊養嗎,那要怎麼和自身的氣機契合呢?
吳魚溪滿心疑惑,但最後還是沒有提出異議,在這些方面師父從沒有出錯過,隻需要聽從就行了。
似乎從小到大以來,師父最離譜的事情就是堅持地認為自己是神獸轉世。
師父本人有鳳凰傳承也便罷了,問題是她怎麼可能和玄武有關呢?她境界突破了這麼多次,一點異象都沒有……
吳魚溪瞅着她師父,他今天沒有披外衣,隻是穿了一件單薄的淺青長袍,甚至連頭發都十分不講究地披散在身後,晨光給他鍍上了一層薄暈,好像要把他融化在這片金光中一般。
不知為何,魚溪莫名地覺得今天的師父和往常有些不同……
明明師父的神情還是一如既往的沉靜,笑容也是從未變過的溫和。
是什麼呢?
吳魚溪不喜歡這種隐約帶着點不祥意味的感覺,她把小師弟揣好,換了個話題:“師父,我們這一次要在白閥别院留多久?”
缪宣做思考狀,随後認真道:“到今晚亥時。”
魚溪點點頭:“原來如此,看來還有好長……蛤?”
缪宣朝她溫柔地笑了笑:“我們就要走了,打包行李吧!”
*
是夜,亥時。
吳魚溪蹲在師父的長劍上,在一片風高月黑的天穹下,盯着師父潇灑的背影,幹巴巴地詢問:“所以我們留在别院的原因,就是因為師父你——想要來雲嶽川是嗎?”
缪宣帶着小弟子在一片陰沉的雲層中穿行,娴熟地越過一個個陣法勾連的通路:“沒錯,魚兒你的本命靈器就藏在雲嶽川中,所以我們必須來這一趟,對了,你還記得天池嗎?”
“是指上古時期傳說裡的天池嗎?”吳魚溪艱難地問道,“還有師父,你真的、确認讓我來保管梧桐木?”
這個屑師父,在今日清晨扔下爆炸性消息後就利索地打包了所有家當以及門下弟子,還把這收納了全家的梧桐木直接塞給了吳魚溪,一副非常相信他金丹期弟子的模樣。
可憐小弟子在簡單對比了兩人的修為後,發出無聲的呐喊:我不相信啊!!!
“沒關系的,魚兒一定能做到!”缪宣不那麼走心地鼓勵,随後解釋道,“我指的天池就是玄武和白鳳的居所,它其實并沒有消失,而是就藏在如今的雲嶽川裡。”
吳魚溪一驚,沒想到白閥竟然占據了這麼珍貴的道場,不過她年紀小,許多秘聞不知道也正常。
陣法的光暈一閃而過,缪宣收起長劍,帶着魚溪降落:“我們到了。”
遮蔽陣法的斂息術式逐漸消散,當眼前的景象徹底露出真面目時,魚溪揪住了師父的袖子,說不出話來——
白閥的主宅就建立在層層疊疊的雲層上,而他們的門閥秘境會有“雲嶽川”之名,正是因為這些無窮的雲層在天穹中構建出了山川流水,幾乎就是在天空中重建了一個嶄新的小世界。
魚溪現在所看到的,正是這無窮無盡的雲海,日輪早已落下,雲層隐約生光,而在這片晦暗不定的流動世界飛中,數不清的高階修士正在井然有序地前行,他們拱衛着來自各大世家的大能修者,朝着這片雲穹的中心飛去,在那裡,一座巍峨的山脈直聳入天穹。
這山脈,竟然比白閥的雲界還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