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時,一名侍女扣了扣姜稚魚的門:“請問姜姑娘在嗎?”
姜稚魚聽到聲音,拉開了門:“請問是有什麼事嗎?”
侍女笑着回道:“我們城主今日設了宴席,得知姑娘身體好了便特意吩咐我帶姑娘過去。”
“原來是這樣。”姜稚魚聽完後點點頭,連忙倉促地施了一禮,羞赧道,“對了,你能稍稍等我一會嗎?我收拾一下很快就好。”
“自是可以的,姜姑娘太客氣了。”侍女眉眼帶笑,一番客氣的模樣。
之前時綏就和她提起過這件事,說到時候馮城主會安排宴席讓人來請她,也就這兩日,若是有人來便讓她出門時給自己傳個音,也省得再出什麼事。
姜稚魚對着蘭鈴,捂住嘴巴,臉挨着粉色的玉石鈴铛,試探性地問了一句:“時綏,你在嗎?”
之前沒想到這蘭鈴竟還有傳音的功效,還是時綏告知她的,這是她第一次用。
“嗯,我在。”
亓官綏聽到姜稚魚低軟的聲音,猜到她是想問什麼,淡聲道:“我和蘇道友已經在橋頭這裡了,你随着馮城主安排的人過來即可。”
他頓了頓,極輕地笑了一下:“我想有人領着,應當是不會迷路的。”
那點笑聲寡淡卻無比勾人,似玉珠墜落在冰面上,就這樣不輕不重地敲在姜稚魚耳朵旁。
似乎是聽出了他話裡的其他含義,姜稚魚臉一紅,抿起嘴,喏喏應了一聲。
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知道,她迷路這一事的。
席間,馮榮舉杯相敬,喋喋不休地表達着他的感激之情。
“這段時間幸虧有兩位道友在此,尤其是前幾天的蠱蟲一事,否則我城中子弟定要遭此一劫……”
亓官綏低眉端了茶盞,垂眸保持着安靜。
細碎的金光從紅棱雕花軒榥落在他的眼睑上,在白皙的皮膚上投下半透明的影子,教濃睫微掩的雙眸裡,藏着的卻是一絲心不在焉的冷漠。
等他終于說完,才慢慢開了口:“馮城主客氣了。”
蘇予辭在一旁淡淡一笑,那點笑意像山水畫一樣淺淺暈開,很快又消散不見:“玉河和上宗關系匪淺,出了事,我等豈能置之不管?再說這也不是什麼麻煩事,舉手之勞,應該的。”
姜稚魚兩隻手交握着,垂放在腿上,安靜地坐在一旁聽他們談話。
隻是那些彎彎繞繞的客套話,讓她聽着實在是有些費解,還有些犯困。
無聊之下,姜稚魚将手放到桌面上。
擺放在桌面上的蓮紋青花小碗被她不慎碰到,瓷碗裡的玉勺與之相撞發出清脆的碎響,顯得無比突兀。
姜稚魚吓得一個激靈,立馬回過神,匆匆看了一眼衆人便低下頭,纖薄的肩不自覺内扣蜷縮,咬緊了下唇。
顔色淺淡的唇被她咬得染上了點點紅暈,整張臉都變得些微豔麗起來。
“我……”
聽見動靜,幾人都往她這邊看來。
察覺到旁邊投來的目光,姜稚魚緊繃着身子,露了怯,原本想要說的話堵在了嗓子眼,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亓官綏看了一眼,最先移開視線,朝着馮榮緩緩道:“不若我們邊吃邊聊?”
馮榮眼珠一轉,撇開這一茬,立馬笑着道:“瞧我,隻顧得說話,這飯菜都要涼了,怪我,怪我。”
桌上擺滿了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佳肴,隻是用來招待客人的桌子過于大,姜稚魚不比他人,身量矮,胳膊自然也不長,需得站起來才能夠得見,然而這舉動無疑是極為失禮的。
姜稚魚握着玉箸遲遲沒有動,亓官綏注意到,因為離得近,便用别箸夾了些醉排骨、蟹黃蝦放在她面前的碟子裡。
一貫冷漠的面容此時褪去了清冷,浮上幾分月光般的細碎柔和:“用吧。”
等她吃得差不多時,又替她盛了一碗雞絲粥,夾了幾塊糕點。
所謂食不言寝不語,亓官綏等人,除卻馮榮都保持着用膳時他們慣有的規矩和禮節。
耳邊是馮榮聒噪的聲音,翻來覆去,令人生厭不耐。
蘇予辭将茶盞輕輕放下,取了筷子細細剔着魚肉裡的魚刺和骨頭。
那雙微微上挑的桃花眼依舊含笑如初,隻是掩在其下的瞳孔溫度卻冷得吓人。
他手指靈活敏捷,動作幹淨利落,微凸的手骨從冷白的皮膚下透出精緻的骨骼感,帶着落拓的寒意。
很快,碟子裡剩下的就全是白花花的魚肉。
蘇予辭靠在椅背上,手指捏着筷身搭在桌前,繡着銀紅紋路的寬大袖擺像波光粼粼的水痕一樣輕輕晃動着。
正覺無聊時,蘇予辭随意一擡眼,便看到對面的少女正安安靜靜吃着碗裡的粥。
豔紅的舌尖貼着湯匙,随着一張一合的動作,若隐若現地顯現出來。
蘇予辭的眉頭不由自主地微微皺了皺。
姜稚魚喝完了粥,便拿起旁邊的帕子擦了擦嘴,又往青玉碟子裡拈了一塊馬蹄糕,小口小口抿着。
淺藍色金絲繡蝶的袖口沿着白皙纖細的手腕往下滑了滑,粉色的玉石手鍊在層層疊疊的衣袖下一閃而過。
蘇予辭眼睛微眯,輕輕地将筷子一放,想到剛剛看見的蘭鈴,嘴角勾起,一股淡淡的試探意味夾雜着莫須有的惡念油然而生。
他挽起鶴氅寬大的袖袍,傾身将剔好的魚肉推到她面前,往後一靠,十指交叉抵于下巴,微笑着看向姜稚魚:“姜姑娘,要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