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先生歪了歪頭,雙眼空洞無神,又似蓄滿殺意。
“你說你這又是何必呢?霖光不在,凝冰你們留着也沒用。”
他話音剛落,詭音便嘻嘻讪笑了起來,那笑聲似殘風中的燭火。
俄而,她目光決絕,壓低聲音、咬牙切齒:
“君上……已降臨此間。你必輸無疑!”
“——你說什麼?!”百花先生被她這句話驚在原地站定,目中盡是驚疑。他那面具下的唇齒則開始自言自語:“難道……”
詭音不再理會他。言罷後,她便仰起頭顱,開始縱聲高歌,此番的歌聲,勢若磅礴、蕩氣回腸、穿透九天,響徹了整片樹林。林中的兔子躲進坑洞,虎豹猛獸瑟縮發抖,花朵閉上苞蕾,樹枝跟着搖顫。
而天上,則已悄然鋪滿漫天寒氣。
呼啦——
遠處,渾身升騰着蒼藍魔氣的巨鳥,正在高空疾速馳騁、朝着樹林俯沖而來。那巨鳥周身之羽為冰霜覆蓋,利爪凝結似冰刃,額頭是一點雪白之斑,長喙鋒利如百煉成鋼的戰戟。
每一次振翅都攜裹着冰雪,每一次拂尾都掀起一陣狂風。
詭音聽見了巨翅席卷氣流之聲,歌唱的嘴角也開始上揚,眉眼中潸然滑過幾滴清淚。她更加奮力放聲,為那大鳥指引着方向。
百花先生也被那呼嘯之聲吸引,他循聲望去,目中已經不再是驚訝,取而代之的是滿腔怒意。
他折扇一收,手中生起的光焰纏繞着扇柄,恍惚形成一把尖利之刃,他持着那光刃向渾身是血、縱聲高歌的女子直沖而去。
詭音噙着血淚,肆意唱着。
哪怕鐵面男子手中的利刃已經穿透了她的胸膛,她隻是唇角微動,那歌聲竟未顫抖絲毫。
她笑了。
腦海中,是那位主君曾經的聲音——
【唱啊,天音。
唱啊!你的歌聲,将指引同僚前行!】
藍色大鳥動了動眼睛,疾馳呼嘯、巨影掠過林間兩人,眨眼間便用利爪精準地抓起一個藍色冰球,随之席卷着疾風騰飛遠離,原來那東西竟是嵌在詭音的背中。
——速度之快,鐵面男子甚至來不及反應。
“岩玦,抓住她!”
随着他一聲暴喝,周圍揚起萬千彌漫的沙礫,那砂礫于空中快速彙集成一陣旋風,也同樣以極快速度直追大鳥而去。
百花将手中扇刃掉轉方向,反手一拉,便将詭音的胸腔開了個大洞,另一隻手中聚集黑灰氣流,直直打向已經血肉模糊的碎角女子,那團氣流将她與身後的樹幹一同貫穿。
詭音似殘破的布娃娃一般滑落于地。
她隻剩最後一口氣,看着眼前怒不可竭的男子,竟嗤笑起來,笑得幾多無力。
“你找不到她的,更傷不了她……”
她氣若遊絲,口中全是鮮血,卻拼盡最後一絲力氣咬着牙狠狠道:
“縱使粉身碎骨……我等也決不會讓你傷害她!”
說完這句話,她便終是斷了氣。
她沒有閉上眼睛,那眼睛在最後也直直睜着,一動不動瞪着眼前之人。
嘴上,卻是帶着笑意。
陽光照進樹林,她的屍身從手指開始一點點皴裂、開始變作塵灰。
百花呼出一口氣,似散去胸中積壓之怒火。手中那把“利刃”又變回了折扇模樣,他将其展開,對着臉搖動起來,扇起的風撥動着兩簇鬓發。
良久,他又将那扇子倏地一收,手撫上半阙面具,指尖不受控制地用力,鐵面具竟然被摁出一絲裂痕。他兀自悶聲笑起來,笑得有些許陰森。
“霖光,你來了?你終于來了……哈哈哈哈哈哈!”
笑了好一會兒,他站定,終于恢複了以往神态。
他凝望着眼前飄飛的煙塵,平靜道:“傻孩子,誰說我要傷害她?相反,我還要她好~好地活下去。”
*
那冰藍大鳥疾馳飛過山頭的動靜可不小,山莊裡的人無不駐足擡頭,一片驚呼。
大多數人對大魔并無概念,尤其是這種長相漂亮的。在這玩意兒真正出手害人之前,他們也隻會驚歎所見到的壯麗奇觀。
西廂房前的花園中,白衣少年原本坐在石台前小憩,也被這呼嘯之聲驚醒,擡頭一看,更是悚然一驚,瞳孔驟縮。
他低聲念道:“羽霜……”
竟是排行第四的地級大魔,百年未聞其影,為何忽然現身此處!?
他管不了那麼多,起身便欲追去,身後卻突然傳來急促開門聲和丫鬟的聲音:
“公子,姑娘醒了,姑娘醒了!”
屋内隐隐傳來咳嗽聲。
猶豫的刹那,再昂首,魔物已經沒了蹤影。
他握了握拳,轉身便向廂房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