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丈夫今天早上在福林廣場跳樓了。”
304公寓的門半開着,王豔芬露出了半個身軀,從燕涼的角度能清楚地審視她的一切:
幹枯泛黃的發、皺紋深淺不一地刻在臉上、面對外人時習慣性下垂的眼,一身短袖隻剩薄薄的一層纖維,脖子上的淤青因為沒有及時處理有些發紫了。
這是一個半生受家庭磋磨的女性,在過去,她們總背負着相似的命運,逃不開、掙紮不得。
王豔芬的眸中如沉了一灘腐臭的死水,聽到燕涼的話微微泛起漣漪,很快又重回平靜。
“我知道了,謝謝你。”
如粗啞的砂礫劃過喉管,王豔芬沒有任何悲痛或是喜悅的反應,跟抽走靈魂的木偶無異。
“節哀。”燕涼沉默片刻,從口袋裡拿出兩張鈔票,“您丈夫裡口袋還留下這些,您拿着吧。他的屍體還在福林廣場,您要去認領嗎?”
其實男人口袋裡隻剩一張鈔票,還有張是燕涼自己補上的。
王豔芬搖搖頭,“這些錢你拿着吧,麻煩你特地來告訴我這些了。”
她這話說完,室内傳來一聲孱弱的呼喊——“媽媽。”
燕涼越過王豔芬的頭頂,看見幼小的男孩抱着一隻髒兮兮的布偶,眸子裡還盛着些許亮光。
他沒再說什麼,主動離開了。
死者名叫張建軍,是304三口之家中的“父親”,早上燕涼還跟他對過話,得知他在福林廣場當業務員。
排除自殺的可能,張建軍的死亡也絕非意外。
不說整個集貿市場隻有一層,上到頂樓的天台需要鑰匙,再說他一個物流的業務員,工作是在倉庫整理物品清單,沒有去天台的必要。
燕涼等人調查了一上午,才從相關工作人員嘴裡問出了張建軍的消息,他們都稱其莫名其妙消失,再發現已經是地上的屍體了。
關于張建軍,工作人員都說他是個脾氣溫馴的老好人,在工作上很努力,還顧家,每天下班都準時準點說自己要早點回家不讓妻子擔心。
張建軍上樓走的是員工通道,這裡幾乎沒什麼人過來,所以他走向死亡的整個過程中根本找不目擊者。
燕涼沿着原路走了遍,在樓梯的轉角處發現了幾塊碎玻璃……不對,是鏡子。
怎麼會有鏡子?
燕涼擡頭,再三确認不是天窗上掉下來的玻璃。鏡面上有灰塵,但裂口的痕迹很新。他試着用這些碎片重組,得到了一面完整的圓鏡子。
旁邊有幾根散亂的木棍,貌似是支架一類的東西。
這裡原本支着一面鏡子?
燕涼繼續往上走,到達了與天台連接的鐵門前,果不其然,是開着的。原本起了桎梏作用的鎖鍊摔在一邊,燕涼細看半晌,沒有人為破壞痕迹。
天台沒有圍欄,空蕩蕩的,幾個集裝箱堆在角落,似乎有些年頭了。
燕涼腳步輕緩,最後在一處邊緣站定。
張建軍應該是在這個位置跳下去的,以他頭朝下的姿勢不像是被人推的,倒像是主動往下栽的。
“……”
樓不高,但燕涼往下看,幾秒鐘遍覺得有些許眩暈,身子不自覺前傾——然後整個身體騰空!
燕涼猛地醒神,聖劍憑心念而出,死死嵌入了牆裡,他單手抓住劍柄,驟懸在空中。
他看見了!一個黑色的手影推了他!
“嚴京!!!”
樓下,短發女急忙喊了一聲,周雨微也顧不得安慰徐誠,所有人的心髒都為之一顫。
黑霧在項知河身後顯形,差一點就要往上沖了。
“我沒事。”
燕涼原本體力就不錯,在副本的鍛煉下更是顯著拔高,他臂力驚人,一個借力,另一隻手就扒住了邊緣。
他兩手撐起身體回到地面。
鐵門被風吹得搖搖晃晃,沒有其他人來過。燕涼額上布了一層細汗,他解開外套,把劍拔出來放好,心中疑窦叢生。
黑影、鏡子。
這兩者會有什麼關聯?
福林廣場是這座小城市新建的集貿市場,三年來也沒出過什麼人命,張建軍這是頭一遭,不過這對所有人沒什麼影響,若玩家沒有處理他的屍首,再晚點就要被清潔工擡進垃圾車,最後消匿在焚化場中。
晚上,因為沒有什麼線索可探讨的,玩家們都各回各家,十點的時候筒子樓裡的燈就熄了一片。
十二點,一束光打在四樓和五樓的交界處。燕涼捏着陪伴自己兩個副本的小光球,蹲下身檢查自己在昨天灑下的閃粉。
這閃粉是特制的道具,無論是人是鬼,隻要挨到上面都會有痕迹。
燕涼一隻膝蓋觸地,身體前傾,确定不是自己眼花。
有鞋印——
一個不錯的發現。
鞋印隻有前半掌,後半掌沒有,這讓燕涼想起一種說法:鬼總是踮着腳走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