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昇擡手讓她止住。
他從前對她這副模樣很是無謂,甚至能調笑幾分,但今日不知怎的,他不想聽,心煩,甚至……心虛?
況且那夜,明明是她趁着他酒醉之時試探庾聞謹,當他聽到那些話,後背發涼得立即醒了酒。
但正如杜洵所說,他們同行時間尚且長遠,如此下去不是辦法。
“那夜,孤喝了酒,你就權當孤發酒瘋。”
“可世子很兇,還打小女。”
“孤何時打你了?”
杜初月做了個捏肩的手勢,元昇這才恍然,想起的卻是那夜手下宛若白雪的肌膚。
如此力道,隻怕會留下痕迹。
他下意識望向那,視線被包裹嚴實的衣料擋住。
單薄的肩立在風中,肩上繡着鶴紋,似是雲霧,叫人覺得抓不住。
杜初月見他表情有絲迷蒙,莫非在想如何掩蓋自己的罪行?
“世子?”
元昇挪開視線。
他傲起面龐,不确定地問:“難道,你要孤給你道歉?”
……
兩人同時聯想到那個場景,杜初月認為甚可甚可,元昇覺得她在做夢。
他當即擺出副嚴肅表情。
“那夜實非孤之本意,但如你阿爺所言,此行你我同舟共渡,豐家之事也需你我同心協力。”
将那些懷疑、試探先擱置一旁,以你我之力助豐家脫困。
杜初月對上元昇笃定的目光,她沒了戲鬧之心,輕輕點頭。
想要助豐家脫困,需得知己知彼,弄清這戶買通官差強買強賣的人家是何方神聖?
從豐文那打聽到對方姓嚴,嚴家以經營陶瓷為主,現任家主名為嚴鋒,如今家産已在鞏縣商人中名列前茅。
“嚴鋒?”元昇虛眼,“為何這般耳熟?”
旁邊杜洵正在侍弄藥草,那藥草還是他趁着暮色降臨之前與豐武去後山收集得來。
似乎是從那堆草藥中發現了好物,杜洵臉上閃過驚喜,爾後笑眼眯眯回元昇。
“大郎君夫人家的舅姥爺。”
元昇一醒,“是他。”
杜初月瞧着杜洵将那藥草給了豐武,熟稔地吩咐着每日外敷所用劑量。
她回頭又問元昇:“你既認識他,對此事可有頭緒?”
“孤與他未曾碰過面。”元昇搖頭道:“那時兄長大婚,孤因為到城外狩獵并未參加婚宴,回來卻聽說婚宴當夜有人想強占我岚廬女伶,此人正是嚴鋒。”
因為狩獵未曾參加婚宴?難道不是不願見到雍王二夫人與元桀父慈子孝其樂融融的畫面。
但依元昇所言,這嚴鋒估摸是個貪婪好色之徒。
若有缺點倒是好辦。
當夜,他們離開豐家,留宿鞏縣。
詢問一番後得知嚴家于鞏縣城中尚留有府邸,在豐家村要建的卻是他家别業,于是待到次日元昇便向嚴鋒下了拜帖。
馬車經過繁華的街市停在了座雕梁畫棟的宅邸前,元昇随杜初月一起下了馬車。
此次拜訪,他們依舊扮作富商家的小夫妻,不過家主姓杜,乃杜初月之父,同樣經營陶瓷。
元昇則是杜家的贅婿。
對此身份,元昇起先強烈反對,但他很快發現阿非帶錯商行的銀票,因此必須靠杜初月支付拜禮所需銀錢,他狠狠地訓斥了阿非一頓,不得已放棄抵抗。
這一路上元昇皆是闆着臉,不情不願的樣子。
杜初月不得不安撫他,“夫君如此美貌,就算是做門閥世家的贅婿也不為過。”
元昇用眼神說你在找死。
他被她那聲夫君驚得,像是有人拿着銅鈴在耳邊哐哐地搖,隻覺得毛骨悚然。
元昇惱怒地轉過身,将臉對着車窗,窗外晨霧正彌漫。
輕柔的薄霧使怒氣莫名退卻。
下車辇時元昇明顯不似來時那般别扭,杜初月不懂為何,大概是因為誇他美貌,心生歡喜。
她擡頭望向那嚴家宅邸的朱色大門,感歎:“夫君,這大宅比咱們家更顯氣派。”
元昇臉上再次出現了半驚懼半惱怒的神色,艱難咬牙道:“夫人,你是否眼神不好?”
杜初月笑:“但夫君,咱們家簡樸些也不無不可。”
夫君,夫君,她怎能喚得如此自然,顯得他很是……淩亂。
正說着,朱門大開,嚴府管家前來相迎。
他們跟着他來到會客廳,不久門前進來個面露油光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想來正是嚴家家主嚴鋒。
“貴客駕到,有失遠迎。”
嚴鋒笑意盈盈地邁入堂内,目光在杜初月臉上一凝,笑容越發燦爛。
他們在拜帖中所留之名不過是個杜撰的瓷商杜家,但這嚴鋒态度卻如世交般親昵,恐是貪圖杜初月的美貌。
元昇瞧見他那癞蛤蟆般的笑容,隻覺得受到了侵犯,他想定是被杜初月那聲聲夫君給害的。
他眼底微寒,閃身擋在杜初月跟前。
“吾與吾妻前來拜見閣下,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