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鹿鳴山下來,回到西林老街的時候已經快要八點了。
陸行之那輛在老街顯眼的吉普車剛開到街口,蹲在街邊端着碗的鄰居大叔一眼就看到了他,嘴裡包着飯菜還沒咽下去就沖着車内的他用方言打着招呼:“行之啊,又采風去了啊……”
雖然他家就在前面老街的盡頭,僅剩不到兩公裡的距離,但老街的青石闆路不能承受重壓,村委為了保護街面,不允許車子開進去,所以無論是外來車輛還是村民的私家車,都隻能停在街口的停車場。
陸行之探出頭沖着那個中年大叔笑着回應:“嗯,去了趟鹿鳴山,黃叔你怎麼才吃飯啊?”
那個大叔臉上一直帶着笑意:“工地上的活路沒做完,今天回來晚了,你吃了沒有,沒吃的話來我屋頭吃。”
陸行之婉拒道:“不用了黃叔,我回去吃就行了,你慢慢吃哈,我先回去了。”
鄰居大叔咽下那口飯菜,沒有強留,揚了揚手說:“那要得嘛,你趕快回去,不過行之啊……以後不要這麼晚開山路,多危險啊!”
日常的關心雖然平淡,但卻總能讓人在這種時刻感到無限的暖心。林予安靜靜看着那個大叔,也許是因為常年做戶外工作,導緻他的膚色幾近黢黑,那雙眼睛在笑起來的時候擠出深深的皺紋,但瞳孔裡面折射出來全是真心實意。
這是他這十年中,幾乎從未見過的真誠。
“我曉得了……”陸行之跟他說着本地方言,“以後我一定注意。”
簡短的寒暄後,陸行之将頭收了回來,沒急着發動車子,而是轉頭看向一直看向他這邊車窗外的林予安,突然問道:“您有地方住嗎?”
“嗯?”林予安收回視線,但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忙說:“現在還沒有,不過沒關系,你們老街不是有民宿嘛,我可以住那裡,要不你就把我在這裡放下吧,我自己去老街裡面随便找個民宿住一下就行了。”
林予安手已經放在了車門鎖上,正欲推門,陸行之的聲音就落了下來:“不嫌棄的話,可以住我家,我家隻有我和我爺爺,客房很多。而且您還沒吃晚飯吧,我一會兒煮面給您吃。”
“這樣會不會不太好?”話雖這樣說着,手卻從車門上收了回來,“不會打擾到你爺爺嗎?”
陸行之看着已經完全坐回到座位上的林予安,摸了一下鼻頭輕笑着說:“您的身體看上去倒是很誠實……”
“别廢話了,趕緊去停車吧,我都快餓死了。”林予安不以為意催促道。
停完車後,林予安和陸行之并肩走在西林老街的青石闆路上,五一黃金周剛過去不久,老街剛結束一波遊客的接待後,目前也就隻有很少的遊客還停留在老街,到了晚上,街上的燈光盡數亮起,三三兩兩的遊客出來散着步,賣夜宵的小攤也已經支起來桌椅。
走了一會兒後,街上的人突然多了起來,林予安擔心被人認出來,下意識地伸手去胸前取墨鏡,卻隻摸到一片空氣,心想墨鏡應該掉在陸行之的車上了。無奈之下,他隻得稍微借着陸行之的身體遮擋一下。
“燈光這麼暗,沒人認出來的。”陸行之話雖這麼說着,但還是往林予安旁邊靠了靠,用自己傲人的身高盡量将他擋起來,“不過認出來應該也沒關系吧,您不是都隐退幕後了嗎?還擔心什麼?”
“你是真不懂還是裝糊塗啊,”林予安扯着陸行之的袖子,讓他靠得更近了些,“就算我宣布了隐退,大衆也不會那麼快遺忘我的,更何況現在還正是輿論高峰期,要是被拍到我跑到這裡來,那些媒體記者指不準會怎麼寫我呢,肯定會寫我像個縮頭烏龜一樣躲到這個遠離城市的人來療傷了。畢竟隐退發布會上,我都那樣口無遮攔了,想必已經得罪了好多記者,他們恐怕都在逮準時機報複一下我呢……”
“我想也是。”陸行之對他這話表示認同,“您當時一定沒想到下午還有場發布會要參加……”
“……”林予安一瞬無語,片刻之後無可奈何道:“能不能不要再用這件事情來取笑我了,我已經夠心煩的了。”
聽他這樣說,陸行之識趣地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突然轉換了一下話題,問道:“有件事情我想問您一下。”
林予安點頭:“你說。”
“今天早上,您是怎麼打聽到我在臨水村的?”
“你們街上鄰居大姐告訴我的啊。”林予安如實回答道,“我都沒怎麼解釋,她們就直接告訴了我你在哪裡,我當時就覺得,你們這兒的人還真是樂于助人熱情周到……心想你是不是也這樣來着,結果……”
“?”陸行之皺了皺眉,小聲嘀咕起來:“我不是明明跟她們說過不要透露出去嗎?唉……這個世界果然是看臉的啊……”
林予安沒理會他的小聲嘀咕,自顧自說着:“你和她們一點也不像,你給人一種莫名的疏離感……等一下,你剛才在說什麼?”
陸行之搖頭歎道:“我說您有一張讓鄉下大姐都忍不住淪陷的臉,讓她們一時被迷住,竟然輕易就把我的行蹤透露給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