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埃坐下來,憑借驚人的記憶,再次把之前隻學習過三遍的曲子流暢地彈奏出來。這是有着一定難度的曲子,而埃彈奏起來已經沒有任何困難。
“再加上一定的感情就好了。”望蓮輕聲感慨。
“感情。”埃按下最後一個琴鍵,看着琴譜,面無表情地重複了這個詞。
“嗯,如果說你有什麼不足的話,那一定就是,沒有感情了。”
“很難。”埃說,似乎漫不經心。
望蓮并不知曉埃所言“很難”的真正意義,隻是輕松地按照他的理解鼓勵說:“是的,要和音樂産生共鳴,一開始确實會有點難,但感情的投入是在你通往神殿的路上必不可少的東西,你需要一點一點地投入進去。”
“我做不到的。”埃依然漫不經心地說。
“你可以,”望蓮依然充滿自信地鼓勵他,“不用這麼肯定地給自己下定義,隻要到了一定的地步,感情自然而言就會有的。”
“……嗯。”埃依然對望蓮的話不為所動,但很認真地點頭應下。
再重新彈奏了一遍,時間已經到了晚上九點。埃要送望蓮回家,問起他家在哪裡,望蓮笑着說:“我已經沒有家了,直接送我到安息之地吧。”
埃真的送望蓮前往安息之地,什麼也沒有表示,送完後就轉身回寝室去休息。
望蓮震驚地隔着屏障看埃離開。
竟然真的沒有任何表示!真的忍心讓他這個老年妖精躺回又冷又硬的水晶棺裡面!完全不想邀請無家可歸的他一起去寝室住!絲毫不給機會讓他和埃住一個房間!
果然是沒有感情的鋼鐵大直男!
多愁善感的望蓮簡直心都要碎了,他強行振作起來,緩緩地向自己那不到三平米大的最後的不動産走去。
然而埃是可愛的小天使,根本不能說破這一點來欺負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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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兩日,望蓮總是靜悄悄地出現在埃身邊,含情脈脈地拉住他。
其實埃并不是沒有事做,他隻是在很放松地看風景或者喂鳥,或是在前往圖書館的路上,就會被陰魂不散的望蓮輕輕扯住衣袖,聽到耳邊一聲溫柔的輕語:“有空嗎?”
不好說沒空,但也不是很空,他對自己的時間有着很豐富的安排與規劃。
望蓮的氣息很淡雅,幾乎無法在靈力混雜的大環境下被輕易察覺,連埃這麼敏感的人都無法提前感知到望蓮的即将出現,于是完全不能躲避望蓮的精神攻擊。
“他已經這樣低姿态,你就不應該拒絕他,何況他已經時日不多。”
埃腦中蘊藏的無數經驗整合出這樣一段話,這是前輩們的無形教誨。
埃向來順從前輩的教誨,但逐漸地,他開始違背這個精神指導。在餘光見到望蓮出現的瞬間,哪怕望蓮已經用手觸碰到他的衣角,他也要采取瞬移之術迅速挪開一定的距離,立刻消失于現場,公然躲避望蓮的抓捕。
然而望蓮繼續如同幽靈般在他周圍悄悄地出沒,讓他的精神萌發出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望蓮早就感覺到埃産生了抵觸情緒,但依然持之以恒锲而不舍,似乎他時時刻刻都監視着埃,随時随地都能找到他,耐心地等候着埃精神崩潰的那一天。
白天的埃會逃避望蓮,但到了晚上,為了不讓望蓮太過于傷心,他還是會很準時地到達音樂教室,主動找望蓮學習。
望蓮對埃的要求也逐漸高了起來,常常會很不滿意地責備說“就算你把譜子背下來了,也不能東張西望”或者“再投入一點,努力去想象一下海浪的起伏”之類的話。
有時候,望蓮也會對埃表示懷疑:“你真的找不到那種悲傷的感覺嗎?想一想你經曆過的悲傷的事情?你真的不會悲傷嗎?”
“……嗯。”埃通常隻會發出一個語氣詞,很少給出明确的回應。
前輩們的記憶雖然能幫助他輕松應對日常生活對話,但并不能完美應付任意一種話題。面對較刁鑽少見的問題時,他檢索不到适合用來作為回答的相關語句,就隻能簡短地說點什麼敷衍過去,或者幹脆保持沉默。
望蓮終究是個非常溫柔又體貼的妖精,并不會真正意義上責備埃什麼,就算他确信埃已經不想學音樂了,也沒有責備說“你不應該半途而廢”,而是始終竭力地引導他,想讓他重新對音樂産生出興趣。
在望蓮休息的時候,秋莎也會加入捕捉埃的行動,非常熱情地把埃往音樂教室拖,讓他快點決定究竟想要學現代舞還是古典舞。
埃不想彈鋼琴,也不想跳舞。
處于水深火熱之中的埃突然病倒了,他竟然感覺到内心一陣輕松——
在精神崩潰之前,終于可以什麼都不用做,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