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二層的裝潢不如上層明亮,幾盞慘白的燈光目的是能看清空間内的走道與木箱上的标簽。徐非臨掀開最近的箱蓋,将内裡擺放整齊的瓶瓶罐罐給樂朝挑。
樂朝蹲下身,扭頭問徐非臨:“可以拿起來看嗎?”
“請便。”徐非臨笑着說。
得到允許,樂朝便将目之所及一個一個拿在手上端詳。他不懂真假,但有人類與生俱來欣賞美的能力,面對或繁或簡的花紋,樂朝順從眼緣挑選。
“徐總,都是真品嗎?我記得周總的拍賣行不保真。”樂朝在慘白的燈光中辨認花瓶的細節,漫不經心地問道。
“保呀,這裡的貨我都找人鑒定過了,都是真的。”徐非臨怕樂朝不買,就算賣的是赝品也不會承認。
“我能看看别的嗎?”樂朝看完箱子裡的,對徐非臨說。
“還要,小張,去把那箱開了。”徐非臨朝另一邊挑了挑圓潤的下巴。
小張正要去,樂朝叫住了他,說:“算了,下次再看吧,光線太暗了,看得我眼睛疼。”樂朝起身,将自己沾上灰塵的手拍幹淨,向光線更亮的樓梯口走去。
徐非臨捏了把汗,找借口道:“往常不帶客人來這倉庫,一時疏忽了,我下次讓人帶上燈。”
“嗯,”樂朝點點頭,做出一副大方的态度道,“理解,我還要感謝徐總不遮遮掩掩給我看。”
貨看也看了,摸也摸了,雖然徐非臨說是真的,但樂朝不敢信,但礙于情面,樂朝又不能空手回去。于是樂朝随手指了一個瓷瓶,說:“就要這個,多少錢?”
徐非臨本來還擔心樂朝隻看不買,他瞬間笑開了花,說:“眼光真好,這東西是明朝的。”
小張小心翼翼地将瓷瓶抱出給樂朝确認,樂朝裝模做樣又看了看,說:“不錯。”
衆人上樓,樂朝走在最後,借出去的機會再暗中觀察倉庫有沒有貓膩。他故意将腳步放慢,好奇地大量沒仔細看過的地方。
突然,一件熟悉的東西跳進他的眼睛裡,樂朝瞳孔驟縮,定住腳步,眼睛死死地盯住角落裡摻雜在一衆青花瓷的某個元青花,和樂朝第一次拍賣會買回去的一模一樣。
徐非臨走一到一半發現樂朝沒跟上,對方正目不轉睛地自己的青花瓷藏品,他以為樂朝對青花瓷有興趣,便朗聲道:“樂朝你對青花瓷感興趣嗎?”
樂朝回神,掩飾眼中的不自然道:“嗯,有點。”
将寬闊的手掌拍在樂朝肩膀,徐非臨将樂朝帶到展櫃面前,說:“現在青花瓷被炒得太高了,我收藏的這麼點還不夠看。”
樂朝趁勢說:“徐總割愛?”
地下一層都是徐非臨自己喜歡并收藏的展示品,他不打算賣,于是迂回道:“哎呀,還有好多沒給你看的,這都是我的心頭好,下次有好貨給你留着,咱第一時間聯系。”
“好吧,那我就不強人所難了。”樂朝看向徐非臨與周沛,雙手插兜悠閑地走在前面。
回到敞亮的地面,樂朝被留下,坐在中式椅子喝茶吹牛。他一邊應付,一邊抽空給鄭泫發消息,但不知道鄭泫在做什麼,樂朝連看了好幾眼手機都沒消息。他不由得感到一絲焦躁。
頻繁查看手機的動作吸引了周沛的注意,他猜測樂朝不願意談論關于父母的事情,所以将話題轉到樂朝身上,問:“回國的時間定了嗎?”
樂朝收回看手機的視線,回答道:“明天晚上的飛機。”
“這麼匆忙?”徐非臨驚訝道,“我還想有時間的話帶你去看展。”
樂朝聽說有展會,勾起了興趣,好奇道:“什麼展會?”
“一些藏家組織的,絲綢主題,”徐非臨說,“很難得,不看完再走?”
“什麼時候閉展?”
“年底。”徐非臨說。
樂朝想了想,時間還久,來得及,他拒絕道:“過段時間還會來,下次吧。”他心裡想着把剛才偷錄的視頻發給鄭泫,先将所有事情理清再說。再加上他對展櫃中的青花瓷耿耿于懷,對面前兩人完全不信任,跟火燒屁股似的恨不得趕緊跑。
太陽西沉,樂朝找借口離開倉庫,白許安送他過來又送他回去,樂朝竟然不知不覺中習慣了。
車上,樂朝迫不及待地翻看手機錄像。那幾人一直跟着他,找不出時間拍照,好在他下車前就開了手機的錄像模式,也用錄音将他們之間的對話錄了下來。
鄭泫的消息也來了,估計是剛忙完。樂朝點開,鄭泫在勸他早點回國。
樂朝回複:放心,明天就回。
但在那之前……樂朝捏緊了手機,心中已經有了打算。
謝絕白許安再一路送回房間,樂朝自己拎着剛買的瓷瓶,剛進房門将東西放下,他就迅速地将所有行李整理好。連晚飯都不顧上吃,打開電腦先将錄像用郵件發給了鄭泫,再将視頻畫面截圖下來。
面對空白的文檔,樂朝坐了好一會,猶豫着怎麼開頭,半晌才輸入第一個字。以鄭泫的性格,他一定會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來勸樂朝不要當出頭鳥。
但是,樂朝作為受害者,難道還沒有發聲的更好理由嗎?這些人鑽了規則的漏洞,拍賣會後台的事誰都看不見,像鄭泫這樣的專家在古玩屆少之又少。如果不是樂朝認識了鄭泫,如果不是鄭泫發現了他們将真品調換赝品,樂朝下次依舊上當受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