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過很多人，導緻現在在别人靠近我還沒開始說話的時候，我就能感覺到對方是什麼樣的人，并能迅速拿出相應的應對方式應對。但唯獨他，我感覺不出來他是什麼樣的人。無論是他整個人給我的感覺還是看長相，我都感覺不出。獨他一個什麼也感覺不出來。好奇怪。”
“那有沒有可能，他不是人？”習嫣對溫陽說。不知開玩笑的成分占多少。
溫陽：“耶？你别吓我！”
習嫣：“什麼鬼？你一個男的連這個都怕？我也隻是随便一說。”
溫陽：“嘶，你說，我為什麼就感覺不到呢？”
習嫣不以為然：“你以為你是神仙嗎？感覺不到有什麼奇怪。”
溫陽：“我就是覺得奇怪。”
“那你就繼續覺得奇怪。”習嫣站起身，不打算繼續這個話題。
她在走出店門之前，問溫陽：“哎，你要不要喝奶茶？喝什麼奶茶，給你帶一杯。”
溫陽興緻一下就上來了：“要要要，我要一杯燒仙草，常規那種就好。”
留下溫陽一個人坐在店裡的客休區，習嫣獨自出了店門。
溫陽再一次望向他剛剛提到的那個人。他盡量不讓那個人知道自己在注意他。
那個人，是個男人。身高可以，長相吧……就是人的長相。溫陽覺得這麼形容别人的長相有些不準确，但确實就是人類的長相，有鼻子有眼有嘴巴的。
重點是，光看那個人，他真的無法感覺得出來那是個怎樣的人。這讓溫陽一直引以為傲的屬于自己的那套“識人眼光”技能沒有發揮出來，他感覺挫敗。
不行……一定要非看出來不可。溫陽忽然下定了一種決心。
他神經質地朝那個人走去。他明明不認識那個人，卻因為自己沒有感覺出來那個人是什麼樣一個人而想去接觸一下對方。他不明白那到底是何方“神聖”，竟然無法給自己帶來感覺。
“你叫什麼名字？”溫陽直白問那個沒給自己帶來感覺的男人。
“屹舟。”男人不認識溫陽，但當頭被陌生人這麼一問，男人還是把名字告訴了溫陽。
“啥？”溫陽沒聽清。
“屹舟。”男人又說了一遍。
“哦。你做什麼工作的？多大了？哪裡人？家住哪？家裡幾口人？父母幹什麼的？結婚了嗎？”溫陽問。
屹舟沒有立刻回答溫陽的問題，隻說：“查戶口呢？那麼愛打聽别人的隐私，不是不懷好意地八卦就是對别人有意思。”
溫陽：“你覺得我對你有意思？”
屹舟：“不是嗎？那就是不懷好意地八卦咯？”
溫陽深吸一口氣，幹脆直白承認：“是，我是對你有點意思……不不不，不是某些方面的意思，而是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我為什麼就是看不出來呢？”
屹舟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用疑惑的眼神詢問溫陽，意思是：我嗎？
溫陽點頭。
屹舟：“好奇這幹啥？”
溫陽：“因為但凡是被我見過的人，還沒說話我就能夠看出來對方怎麼樣。可唯獨你，無論我看了多少遍，都看不出來你是什麼樣的人。”
屹舟癡癡地望着溫陽。
溫陽：“看我幹啥？看我長得帥？”
屹舟沒有接溫陽的這句話，或許是早就知道自戀是某些男人的通病，早就不放在眼裡了。
“喂，你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我為什麼怎麼看都沒感覺呢？”溫陽問。
屹舟不說話，沒有任何反應，沒有任何表情。
“你到底是誰？”溫陽再一次發問。
習嫣提着奶茶回來了。看到店裡的溫陽在跟一個男人說話。這個男人正是溫陽之前提過的，她聽見溫陽如此直勾勾詢問别人，對溫陽道：“你幹什麼呀？”
屹舟或許是感覺到習嫣比溫陽要正常，像抓住救命稻草似地對習嫣說：“你跟他認識吧？我跟他都不認識，他劈頭就問我一堆隐私問題。”
習嫣也是幫着陌生人般批評溫陽：“問啥問？跟你有啥關系？”
溫陽知道習嫣的舉動也是希望自己不要跟陌生人起沖突，出發點是好的，本質上還是為了他們自己，便沒有反駁習嫣。無論習嫣說什麼，溫陽都不會頂撞。
習嫣拽着溫陽離開現在所站的位置，來到了另一頭，找個位子坐下，把溫陽要的燒仙草給他。
溫陽拆開吸管，紮進杯蓋，喝了起來。
“男的也喜歡燒仙草？”習嫣看着溫陽，問。
“喜歡啊。”溫陽一邊咀嚼燒仙草的小料，一邊說。
“男的也喜歡喝奶茶？”習嫣換了個問法。
“有人請喝，有什麼辦法？”溫陽一副欠打的樣子得意道。
習嫣知道，溫陽所說的那個人，正是自己。她發現，溫陽喝着喝着，又把注意力放到剛才那個男人身上去了。
溫陽看屹舟，習嫣看溫陽。
“你到底在看什麼東西啊？”習嫣忍不住問溫陽。
溫陽：“我就是感覺不出來他是什麼樣的一個人。”
習嫣：“得了吧你，感覺出來又怎樣，感覺不出來又怎樣，有什麼重要？”
溫陽：“就是超級重要！”
習嫣：“哦。”
溫陽：“你别不信。”
習嫣：“還别不信？神叨叨的，搞得你的身份是大隐于市的捉鬼師什麼的一樣。”
溫陽：“你知道我不是嗎？”
習嫣：“難道你是嗎？”
溫陽咕嘟咕嘟喝着燒仙草，一邊喝一邊嚼。從他的表情來看，他是覺得今天的燒仙草味道格外好。喝得差不多了，他将杯蓋完全撕開來，用勺子舀着剩下的小料吃。
溫陽說：“我不會主動去問别人隐私性問題，我也不想知道别人的個人信息，比如去問人家做什麼工作的，多大了，哪裡人，家住哪，家裡幾口人，父母幹什麼的……如果我問了，那一定是别人先八卦我，讓我覺得不舒服了，我才會反問回去，隻有這一種情況下我才會問别人隐私性問題，而且哦，也隻是反問。還有一種情況我會問。”
習嫣：“什麼情況？”
溫陽：“今天這種情況。”
習嫣知道溫陽指的是他剛剛問過的男人。那個男人，叫屹舟。
他們此刻在讨論那個男人，習嫣下意識就朝那個男人的方向看去。男人發現習嫣在看自己，似乎知道了什麼，隔着這麼段距離，用溫陽和習嫣能聽到的音量說道：“說我壞話是嗎？”
習嫣不知道算不算壞話。不過，她和溫陽此刻确實是在讨論那個男人。
“屹舟。”溫陽告訴了習嫣那個男人的名字。
“你的意思是，他是鬼嗎？”不知此刻習嫣是否有害怕的感覺，也不知道她這句話的玩笑成分占多少。她壓低了聲音問溫陽。
“有可能是。”溫陽配合習嫣般，道。習嫣也看不出來溫陽這是否是玩笑式回應。她再一次朝屹舟望去。
屹舟又發現習嫣和溫陽在看自己，有些摸不着頭腦，抓了抓頭。
“噗呲！”習嫣莫名笑了出來。
溫陽：“你笑什麼？”
習嫣：“他抓頭的樣子莫名搞笑。”
溫陽：“不行。”
習嫣忽然嚴肅：“什麼不行？”
溫陽：“我要搞懂屹舟到底是何方神聖。”
習嫣差點想扇溫陽的頭一巴掌讓他清醒清醒：“有病吧？你認識人家嗎？差不多行了，看不出來他是什麼樣的人就看不出來吧，看出來了能發财嗎？”
溫陽：“能啊。”
習嫣：“能你個頭。”
溫陽直勾勾盯着習嫣的臉：“如果真能發财的話，你要做我女朋友，然後做我老婆。”
習嫣：“滾啊你，都不知道你腦子一天到晚想點什麼，你腦子到底是什麼做的？如此骨骼清奇？”
溫陽：“女孩子要溫柔點。”
習嫣：“哦？”
溫陽唇角輕勾：“反正，那個叫屹舟的人，我盯定了。”
習嫣咽了一口自己的奶茶，聽見溫陽這麼說，睜大了雙眼。
溫陽：“你眼睛睜這麼大？”
習嫣：“我眼睛本來就大。”
溫陽：“是是是，對對對。”
習嫣再一次重複般提醒：“你又不認識人家，怎麼感覺你要監視人家一樣呢？”
溫陽收斂起面部所有笑意，這給習嫣一種他是執行命令的機器人的錯覺。溫陽說：“我就是好奇他到底是什麼樣一個人，能讓我沒有任何感覺。”
習嫣：“應該不是壞人吧。”
溫陽：“就算是壞人，我也是能感覺到一個人是壞人的。可他沒讓我有任何感覺。”
跟習嫣交流的同時，溫陽一直不忘注意屹舟的動向。他看到屹舟起身，他也跟着起身。習嫣覺得他們還沒在這兒待夠，拉住溫陽的手腕：“幹嗎去？”
“他要走了，我得跟上。”溫陽指了指屹舟。
“你真要逮着他？！”習嫣驚訝。她以為溫陽剛才隻是說來玩。這下知道溫陽是來真的了。
屹舟走了，溫陽跟了上去。習嫣隻能跟着溫陽一起。
其實屹舟也注意到了溫陽和習嫣跟在自己後面，隻是覺得溫陽和習嫣跟自己順路，便沒多想什麼。要是貿然問他們為何跟在自己後面産生什麼誤會，那才尴尬。
屹舟走了一段路，發現他們還在自己後面，隻是覺得有點奇怪，也沒主動問他們什麼。
又走了段路，基本确定他們就是在跟着自己了，才回過頭去，與他們隔了段距離的屹舟終于主動問：“有什麼事嗎？”
習嫣還沒說話，溫陽就迎面道：“有啊。”
“你到底是誰？”溫陽走近屹舟。
“你是人嗎？”溫陽又問屹舟。
習嫣感覺溫陽這樣對人挺冒犯的，但事情已經發生了，她也不知道怎麼做才好，隻是看着他們。
兩個男人面對面，相隔半米距離，這個距離在陌生人之間，是屬于偏近的，不是最合适的社交距離。
是溫陽主動靠近的對方。
“你問這幹啥？”過了十幾秒，屹舟才說話。
“你真不是人？你做什麼工作？學什麼專業？”溫陽又問别人的個人信息，習嫣莫名有些頭疼。雖然知道他們之間的對話不受自己控制。
後來，氣氛逐漸緩和下來。習嫣稍稍放松，發現這兩個男人似乎往閑聊的方向發展。等下，這溫陽，不會太社牛了點吧？瞬間就閑聊上了？陌生人诶……
“我是個演員，但不是科班出身，是野路子。”習嫣聽到屹舟對溫陽這麼說。
溫陽：“管你科不科班，能賺到錢的就是好路子，科班出身不也需要賺到錢才能吃上飯嗎？理論是死的，人是活的，你愛幹嗎幹嗎，難道不是學教育學的就沒資格當父母？不是學食品的就沒資格吃飯？放他娘狗屁！”
這麼一看，不知道的，還真以為溫陽和屹舟真是認識很久的朋友，完全看不出來他們不認識。認識？怎樣算認識呢？習嫣不知道。知道對方的名字、見過對方本人就能算認識嗎？反正能肯定的是，知道世界上有這麼一個人了。
溫陽說話的用語是否冒犯？屹舟是否會生氣？習嫣有想過。
但是，看屹舟的反應，屹舟也沒什麼特别的反應。性格是可以僞裝的吧？無論文明還是粗俗，都可以瞬間切換，或許屹舟知道這個原理，所以才沒有什麼特别的回應。
溫陽回到了習嫣身邊，習嫣有一絲詫異。這是怎麼了？
“心如止水。”溫陽壓低聲音對習嫣說。
習嫣：“誰？”
溫陽：“屹舟。”
習嫣：“那咋了？”
溫陽：“是真的超級奇怪，我一直都感覺不到他身上有關性格的氣息。就是一種詭異的平靜，就像……呈直線的心電圖。”
習嫣差點起雞皮疙瘩：“咦～說得有點可怕了。”
溫陽：“我是真的要認識認識他不可了。”
溫陽問屹舟：“哎，你說你是演員，你演過什麼劇啊？”
屹舟思考了起來，卻回答不出。
溫陽：“你不會是想跟我說你演過太多劇，一下子想不起來吧？”
屹舟：“不會。”
溫陽盯着屹舟，心想這小子的回答真直白，顯得真老實，還有些令人出乎意料。
屹舟到底是誰？到底是什麼樣一個人？溫陽此刻依舊沒看出來。溫陽的心情已經不能用挫敗來形容了，簡直能說是屹舟那種讓人看不出來的感覺在吊着他。
溫陽也不知道該怎麼辦，隻能幹盯着屹舟。
屹舟好像也不着急，沒有目的地要去，也沒有事情要做一樣，更沒有催促溫陽。或許是這樣，溫陽才一直都感覺不到屹舟的性格。
要說屹舟的性格，溫陽的确感覺不到。但若有沒見過屹舟的人問溫陽屹舟是否是個暴躁的人，溫陽又想回答不是。
性格，溫陽看不出來。詢問，溫陽又想給予否定回答。他被一條挫敗的線操控着身體，他懶得或者不想“放過”屹舟。無論如何，他都想跟在屹舟後面。
屹舟是演員嗎。溫陽拿起手機查詢起來，也查不出什麼。難道是根本就沒有任何信息的群演？
習嫣看到，溫陽又跟屹舟交流了起來，純純在閑聊。看來，溫陽這是真社牛，還有，他可真是熱衷跟人打交道啊……
“你到底是不是人？”正閑聊得熱火朝天的時候，溫陽突然沉下臉冷不防問了屹舟這麼一句。換作是誰都會反應不過來，從而暴露最真實的自我。
可是，屹舟并沒有能讓溫陽滿意的反應。屹舟隻是跟剛才正常閑聊時的狀态一樣，任何變化也無。這讓溫陽有種期望落空的感覺。
看來，這招不行啊……那咋整，那還有什麼招？問不出來屹舟是否是人，溫陽在想别的辦法。
習嫣就看着溫陽一系列的“操作”。她不想插手也不想管了，反正她也看到了，溫陽這麼對待屹舟，屹舟也沒生氣什麼的，難不成其實這倆半斤八兩？
“人？人嗎？”屹舟道。他沒有直接回答溫陽的問題，也沒有情緒。雖然說了話，但溫陽還是覺得屹舟根本沒有任何回饋。
是真的看不出屹舟是什麼樣的人。
溫陽以為自己真的喪失那引以為傲的敏銳的感知功能了——在别人靠近自己還沒說話的時候，就能感覺到對方是什麼樣的人。但是随機看了某些路人一眼，他還是對那些陌生的路人有敏銳的感覺。這下他才知道自己并沒有喪失那引以為傲的感知功能，這感覺還是在的。
屹舟。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已經待了這麼久，就算沒有在第一時間感覺出來，現在也多多少少應該感覺出一點了啊。
但依舊沒有任何感覺。一點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