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宮裡隻要不是真問訊,她身上刑具都不會是懲人的,全是空心玩意做給人看。
就是花費有點貴,還好司禮監有人幫她銷帳。
她轉着腕子活動,恍然瞧見一衣胸背花盤領窄袖衫人眼前飄過,不顧禁軍兩步追上去。
沖着膳廳劉栩位置高聲:“翁父,兒子僭越一下。”擡腳将這名閹人踹翻。
不等這人回頭看清是誰、求饒,她已将人惡狠狠碾在腳下,龇牙惡聲:“昨兒是你趁我的人在門外暈了,私自做主提進來想再孝敬給翁父?”
“壞我與翁父親子情誼,你該死。你且等我手頭上忙完處置你。”
這人哭天喊地求饒命,聲都扯爛了嗓子,也不敢喊一聲‘老祖宗救命’。
因為司禮監的老祖宗先是秉筆随堂的祖宗,再是他們這些無名的,他喊出聲,那就真是當面拆人‘父子’情誼。
昨日是他狗膽想拿命搏一搏,不料失了策,老祖宗不受。
聽說昨天她救得人剛出司禮監大門就昏死過去,守門小宦竟敢将人重新拖進來孝敬劉栩。大概想是她隻是個随堂,不敢跟老祖宗梗聲隻能吃悶虧。
還好劉栩念她能幹趁手好使,不然她今天就白受神武門前兩道刑!
這一腳,給昨天她救下來的人又蔭上一層皮,能讓那人日後行在宮裡腰闆直些。
其實,她就是想在劉栩面前将自己求的把柄再做實幾分,免得那個老太監得不着心裡癢,私下将人又卷去糟蹋。
這人好歹也是在老祖宗面前獻過臉,祁聿竟然罔顧這層直接動手。
膳廳門前一聲笑,“娘的,祁聿你到底看上的是什麼人,快帶來我們瞧瞧眼,這麼得你心。”
一位掌了宮内所有人事的随堂沉音回複:“那人叫陸斜,年前祁聿才屠了人家一門二十六口,今年就到祁聿這個瘟神手下盟帖作‘兒子’。那人真是命好,滿門死不瞑目。”
聽到這裡先前笑的人笑得聲音更大。
“天神,還有這等冤孽?這下熱鬧了。祁聿,你不怕被你頭次收的兒子宰了啊,你殺了人全家。”
陳訴彎唇,冷冷一句:“有意思。”
祁聿聽到救下人的身份一愣。
太子詹事府那位陸詹事的兒子?他不是被東宮那位保去了麼,怎麼淪落到十二監做了閹人,還偏偏被她揀了?
隻能說自己救得太巧......她一向惡心宮裡這群無根閹人認孝子賢孫,忍了這麼多年頭次破例收‘兒子’,卻是這層無解關系。
讓陸斜認殺父仇人作父、日日人前人後喊‘幹爹’......她可真要被人生第一個‘義子’給剮了。
這是什麼事!
怔愣間禁軍上前,有幾分忌憚說:“祁随堂,該是時辰了,再晚交不了差。”
她呆滞着應聲,“那走。”
神武門前祁聿戴着碩大木枷,這般刑具本該壓得人直不了腰,祁聿細條身子卻安安靜靜站着不動。
過路人曉得這是宮裡當官又犯了罪的閹人,路過百姓怕日後報複不敢直接吐她身上,全唾她腳旁。可鞋面、衣裳下擺有人開了頭,便多起來。
收了祁聿‘簽票’的禁軍看不下去轟了幾次,卻轟不絕這些看熱鬧洩恨的百姓。
中途就連六科不怕死的言官也來斥她牲口不如,拿國子監戒尺砸她。她現在身負刑拘不能私動,額角砸破也沒吭聲。
禁軍不敢轟六科給事中,但司禮監請來錦衣衛往旁一站,言官全吓回去了。
可她還是這麼被圍觀、被羞辱罵了整整一日,頸子上鐵索由人牽着,真如牲畜一樣被人對待。
天幕過去,木枷還沒結束,直到天徹底黑透才有禁軍解她身上木枷,那邊模糊不清的人搬刑凳。
騰骧左衛官湊近低聲:“祁随堂,天黑刑杖見不清血,您一會兒隻管叫,餘下的我們來。”
“放水放出天了!”一道沉聲由黑傳來。
身旁禁軍一震,嗓子揶住不知如何解釋,又緊張看着祁聿。若是有懂行的人監刑,不知道接下來還能不能使詐棍。
祁聿朝濃黑處應聲:“翁父讓你接我回去?”
“我們幾人在司禮監下了賭局,看你今日是将陸斜扔出門,還是等着叫他殺你。”
“我押了一百兩,你會留他。”
昏暗随着他走近的聲音撥出身形,是早上接她玉的許之乘許随堂,她鄰居。
祁聿把垂挂鎖鍊的腕子揉揉,手遞給禁軍,示意讓他開鎖。就是空心的挂一天身上也受不住,腿老早開始打軟了。
留不留,這是好問題。
她想了一日也不知道如何處置,因為已經盟帖要了人,扔出去他必然回老祖宗身.下,死局不說,還讓她白得罪了這幫監生跟一日苦楚,太虧了。
可不扔......死自己,更虧。
禁軍将祁聿身上刑具一一取下,佝腰請人上刑凳。
祁聿冷冷瞧一眼:“我不是正趴着麼,動手吧。”
禁軍:......
慌得招手随便拽了個禁軍同僚往刑凳上摁,“打!”
三十杖行完,許之乘‘啧啧’兩聲好慘,拽着祁聿朝宮裡走。
祁聿點頭應和,跟着他的話順自己境遇:“是慘,明日我負傷還得去诏獄忙前忙後,更慘。”
祁聿負了錘子的傷,刑鎖、木枷皆是空心假刑,就連三十杖也沒上身,傷哪裡,嘴上麼。
“不,你現在回去看你‘兒子’才慘。”
許之乘樂出聲,硬看樂子那種。
祁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