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兩月時間到了沒将人絆下來,或自己被對方手段弄死,便作罷。
這是二人必有一死的戰局。
不過一半長勝的自然是上頭那位,權大,少有人能将上司拉扯下來的。
祁聿當年進司禮監,也是越了規矩從個小小掌監,捧着‘戰帖’進司禮監以命相搏得來的随堂之位。
不過三年,今日竟然重演......
祁聿跪的端正,擡手朝上示意。
他的掌家哽咽兩口,脊梁戰栗地将盤遞出去,取出裹屍布披他身上。
瘦瘦清冷的職袍被裹屍布覆上,人顯得就那麼小小一隻。
地面再傳铿锵:“翁父,奴婢僭越上頭,曉得規矩,現在立領十杖,叩罪奴婢對秉筆大不敬之行。”
話到這裡是無改了,祁聿今日就是要摁死一個秉筆。
裡頭邊呈月搶過陳訴手上茶盞照祁聿砸過去,目眦欲裂厲喝:“混賬,你他娘的想死!一個爬床的閹貨憑你也敢!”
陳訴額角也脹起青筋,氣息浮躁,脊背僵得闆正。
這場沖着他兩來的殺陣實在突兀。
劉栩聽到這話,眸色不由明滅陣。
‘戰帖’都披上了,沒人能逆廷内規矩,便是劉栩隻掌整個廷内,私疼祁聿也不能容這些話沒聽過。
劉栩摁下心口不順,無奈道:“祁聿,你選誰。”
這話直譯:陳訴、邊呈月挑誰做對手,他看中了誰的秉筆之位。
陳訴執掌東廠,若是坐上他的位置便能手握部分禁軍,甚至有些奏事是可以明目張膽避開掌印劉栩的。宮内實權可謂大握。
仿若是占邊呈月位置,則直接提督文書房、禮儀房、中書房、禦前作幾處,管宮内外傳旨,部分私權也是劉栩更改不得的。
祁聿裹着素白麻布起身,拍掉膝頭灰塵。她若輸了,這張裹屍布大小正合适。
神色不禁松弛,徐徐掀眸看邊呈月。
挑眉應聲:“你看陳訴多有風度,臨此要死也淡定自然。”她輕笑聲,“怕是現在在想該如何弄死我了,陳秉筆果真臨危不懼、大氣。”
此刻祁聿狂妄的便連秉筆也不稱呼了。
膳廳内外多是人驚着心看他,司禮監少有這麼死靜隻剩天地自然之聲。
“我選——”
她刻意施壓作為,目光在兩位來回流連,不怕死逗弄着兩位。
連同屋外所有人都跟着他音腔在兩人間來回看。
兩位秉筆此刻受着祁聿戲谑剮殺,頃刻間皆汗流浃背。
最後被逼看的陳訴也咬牙,一掌拍桌:“你說罷。”
祁聿依舊沒心沒肺清淡模樣,目光倏然釘邊呈月身上。
“陳訴你太可怕了,天下書法皇爺唯獨褒了你與鐘大學士兩位,我再大膽也不敢翹了皇爺心尖。就選邊秉筆吧。”
這輕松語調跟在市場選菜一樣。
祁聿目光籠落在陳訴身旁人,邊呈月一身鮮亮绯紅領袍,自若風采也算逼人,就是此刻風度不如陳訴。
他十九家道中落,狠心找人将自己閹了入宮求權勢。一張嘴吃遍宮内外、行事周全,還真讓他一路高升,在二十五歲那年進了司禮監。
一手将自己家業翻個富貴身,自己雙親妻兒如今宮外享福受尊,為人子、為人夫、為人父,天下能及他者稱寡。
祁聿冷聲裡沒有一絲活人氣,隻當自己現刻是個死人。
清冷勾唇:“邊秉筆自來豪賭,今日便由我與你來賭局生死,望成全。”
邊呈月兩眼血絲遍布,猙獰兇狠恨不得現在就着人扒了祁聿一身皮!
照例這十二個時辰是他跟祁聿安排後事的日子,不能動手。
祁聿攏攏身上裹屍布,冷眸射來:“或是你現在讓了職給我,我們也就免了相互殺伐。你覺得這主意可好?”
祁聿聲音沾了雨水的天涼,猶如死魂發問。
邊呈月爆喝:“去你娘的!祁聿,你猖狂!老子縱橫此道十一載,你個毛頭算什麼。”
這話不假。
“哦,我一直這樣猖狂。三年同坐,邊秉筆今日才認識我?啧,不知敵,接下來兩個月你怎麼跟我鬥。”
她自顧自擡手示意,讓自己身旁掌家去搬刑凳。
僭越上頭,先受十杖,她是很懂規矩的。
餘光瞧着刑官搬在院中的刑凳,她杏手紮了前後袍子。
朝看廳内邊呈月:“我先去了,祁聿等你出手。”
陸斜看着他孤身清淩淩走進雨中,自若趴上刑凳、咬住手腕。
直到一杖杖悶響擊碎他深思,他恍然低頭看着手上金錠銀票,上刻受禮下刻便以命搏職位。
他頭遭知道宮内閹人竟然這般有種,比不少全了根的還了不得。
陸斜目光深下不見底。
祁聿這遭若是失利,不光是一條命,是上頭秉筆要立威扼殺這種挑釁。
他會千百刑罰加身、不得好死。
果真,他要沒依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