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會議到一半,單醫童挎着藥箱出現在院中,人芒刺在背縮等在屋外。
她實在疼得要咽氣了,艱難招手讓人進來,單醫童脊背汗涔涔看着屋内不敢貿動,搖頭拒絕。
最後劉栩瞧着他踩着地闆全是血,臉上毫無血色,雙臂顫着抖着實在可憐,支使人進來趕緊給祁聿吊條命。
祁聿感激不盡,朝進門的單醫童示意噤聲,耳畔陳訴正在談市舶司申報戰船的事,她也認真聽記着。
一會兒去工部,這件事也要聽工部尚書、侍郎長論,都水清吏司估銷工程費用、造冊官書她也要仔細批閱。
這件事往後沒幾日必會上内閣,呈遞到皇爺眼前的,馬虎不得。
單放舟見祁聿四肢沁血,衣裳顔色加深的面積實在可怖,光是看着頭皮都陣陣發麻,喉嚨瑟瑟咽口心慌。
緩緩伸手撥開他衣裳,細溜腕子絞殺進皮肉的鐵絲還嵌得深,一些布料連同絲韌也一道勒進肉裡,四肢就差生生絞斷了......好狠的手段。
他輕輕撥出個鐵絲頭,疼得祁聿脊柱一震,兩眼渾了一息。
單放舟被迫左右細看,根本不敢取。這種東西扯出來跟‘切肉’有什麼區别,雖然祁聿已經被‘切了’。
他倏然兩眼一黑,嗓子咕噜,真想說:在下學醫不精,不然請他師傅來呢?
可閹人又不能請醫,祁聿已經是廷内分外開恩的特例了。
祁聿見人鬓角細汗從出,眸子頓頓:“你取出來就是,再幫我縫上,一會兒我還得去工部坐記。”
字跟字還帶着催促意思。
單放舟半身發抖,顫得話差點不經腦子出了口,司禮監是真變态,人都這樣了,還記得處理事務,果然這扇大門不是輕易能進的。
他慎小謹微巡視眼,壓着不打擾議會的音調輕輕問:“現在?生縫啊!不用我去煮碗麻沸散?”
祁随堂,您膽大,我藝并不高啊!
祁聿嫌人麻煩,傾頸到他耳邊,壓着戾氣:“快點。”
除了行差能擋下邊呈月手段,還有就是有時間忙裡偷閑能部署手段,她眼下時間當真耗不起,比世上所有人都金貴。
“我希望早會結束,我能站起來走去工部。”
單放舟此刻真想把藥箱摔祁聿懷裡,神仙施仙法才行吧!
餘光對上祁聿渾濁不清又淡漠疏離毫無情愫的眸子,人不由直發顫,因為覺得自己脫口拒絕,祁聿能在下刻将他拖出去杖死......
倒扼口氣,開始心裡自我勸慰。
祁聿對人狠,對自己更狠,不用怕不用怕,他不怕疼不怕疼......
單放舟喉嚨打顫小心翼翼試探:“那,那我取下上藥再縫了,祁随堂好好開早會。”
“嗯。”
一場治傷單放舟簡直漲了見識。
祁聿這人簡直就是怪物,不光一聲疼不喊,還能讓旁邊小太監給他看簽文、官冊、折子,輪到他講述要務,他忍着正在被縫紉的動作張口,且述話條理清晰、言之有序。
當會議結束,祁聿還有條腿沒縫完......
單放舟一時手足無措慌忙看向上頭,祁聿滿臉滿脖子全是汗,衣裳已經濕透,跟昨日淋過雨那件職袍幾近一個模樣,能擰出水。
祁聿僵着頸子溫聲:“繼續。”
他臉上已經完全沒血色了,呈半分青灰,這離死過去看着就像轉眼的事兒。
司禮監衆人散後該各司其職,去自己工位上上職。
衆人從他身旁路過,咂嘴歎服,說實話,能做到祁聿這樣的,也不是人人都行。
祁聿筋疲力盡讪笑:“翁父,我去遲兩刻不誤事,給點時間讓我偷個懶?”
單放舟看着手上針線、跟眼下祁聿膝蓋上猙獰翻開的皮肉......原來在司禮監這叫‘偷懶’?
他今日真是大開眼界,知道太監們變态,不知道能這麼變态。
劉栩看一地的血,祁聿眼下赤紅跟暴漲的頸側青筋,鼻尖腥氣籠得他頭疼。
“你行事自來措置有方,晚去就晚去。”
祁聿舒眉頑笑,提着慘白的唇:“多謝翁父。”
看陳訴要出門,她慌得叫人:“陳秉筆慢行,我有話。”
陳訴回身,有些不想應他,又在老祖宗眼下不得不應,無奈張口。
“想讓我東廠遣人抓早上絞殺你的人?這是你跟他的私人恩怨,”陳訴機械性指向邊呈月,“眼下所有人不好插手。除非你有指向性證據挂到東廠刑獄司确案,是廷内公案,不走私案才能定。”
邊呈月此刻眼下晃抹狡黠,闊直肩胛,像要等着祁聿吃癟。
所有人都知道是他所為,可就是拿不了他。
祁聿自然知道,她是什麼好蠢的人麼,開口求這種違言。
她艱難擡手指着從自己小臂腿上皮肉取下的鐵絲:“這怕是要東廠并禁軍去查。”
她一字一句冷靜:“這物件定是兵部再造的一種弩器零件的手藝,這批武器要麼是已經上了前線、要麼是即将上前線。兵部的東西怎麼會出現在廷内,他們少了不上報麼。”
“圍殺我的四人死在哪處一會兒會有人報,将屍體留下再驗驗身份,偷盜兵部前線武器零件是要作何,通敵賣國麼!”
陳訴:......
他眸子一深,扭頸看向邊呈月。
祁聿說的要是屬實,該死的瞬間就是他了。
數期頭一日兩人就直接搏命,真是個頂個的狠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