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白雪精準地下爪、收爪，串起兩條小鲑魚，一口吃掉。

人與動物的區别是人會使用工具，盛襄安慰自己，低頭在随身包裹裡尋找什麼用得上的，能用的好像隻一塊破布，他便撿來兩條樹枝把布支起來，做了張簡陋的網兜。

雪原的水中栖息着一種名為磷蝦的高蛋白食物，等待幾分鐘，還真有不少磷蝦落了網。盛襄甚至十分感動，盤腿坐下，當場剝起了蝦。

果然，吃飽了才有活着的感覺！

“好甜！”小小一隻晶瑩的蝦，在唇齒間留下悠長的甜潤，盛襄細嚼慢咽地品味大自然的饋贈，又剝了幾隻喂給白雪，白雪很輕地在他掌心上舔了一下。

作為回報，巨犬半個身子鑽進水裡效率倍增，盛襄得到了鮮美的鲑魚投喂。他拿小刀從鲑魚的脊柱劃開，片出剔透的生魚片，放在一塊冰上：這擺盤比起懷石料理也不差嘛！

盛襄雙手合十，像是在對着這盤生魚片虔誠禱告。流落異世界、經曆九死一生、痛失好友，他如風來，又不得乘風歸去，這一餐生食教他吃得百感交集，忍不住淌下眼淚。

他吃得很仔細，每一口魚肉蝦肉都細細品味其中的鹹甜。

哭完，忘掉不開心的事，重新振作！

盛襄又捉了一些魚蝦作為儲備糧。入夜前，他用收集樹枝用繩子紮好一個簡易的木筏充當雪橇。

隻要找準北極星，就能辨别出北方。

盛襄前世野營時學過，夜空中五顆接連的亮星構成了仙後座，形狀像字母“W”，将“W”的兩條邊向外延伸所觸及的焦點與中間那顆星連起來，延長這跟軸線，就能明确北極星的方位。

夜晚刮起大風，氣溫更低，盛襄将白雪趕上雪橇，又用戰術繩和帆布袋子做了個小型降落傘拴在木筏上，好風憑借力，一路向南滑行。

雪橇全速前進。

“嗚呼——”盛襄坐在巨犬背上，揚起雙手高喊：“我的肩上是風，風上是閃爍的星群！”[1]

白雪發出低低的呼呼聲，它沒有完整的靈智，但也能感受到人類的堅韌和豪情，猶如奪目的太陽，讓困頓于冰雪中的生物本能得想要靠近。

前面遇到一個下坡，他從背後抱住白雪，把臉壓在大狗狗厚實潔淨的皮毛上——真是每天蓋着枕着都會相當舒服的質感啊，盛襄在形容裡摻入了一點私心。

“哇啊，飛了——”沒想到是相當陡的坡度，在強烈的失重感下，盛襄放聲大叫，他就像坐上一列全無安全措施的過山車。

木筏還是不堪重負翻車了，抱成一團的兩隻飛了出去，墜入前方的雪裡，濺起雪花無數。新雪松軟，給他們溫柔的緩沖。

盛襄躺在雪地上喘着氣，不想動彈，幹脆看起了星星。不一會兒，發出一陣輕快的笑。

“今天就到這裡結束吧。”

高原的星星那樣得近，猶如亘古而來的宇宙信使，明明是這麼美的夜空，在過去的日子裡，他甚至都沒有好好看過一回。

雪坡擋住了狂躁的風，盛襄打算就在這裡睡一覺。襪子裡灌進了雪水，他不得不把鞋子脫下，凍得雙足通紅，失去了知覺。

白雪在他身旁卧下。少年雪白的腳就踩在巨犬的肚皮上，那是它最溫暖的地方。

“最後隻有你了。”盛襄想起那些如雪花般逝去的人，活下去是他對逝者的交代，既然沒什麼能再失去，也就沒什麼值得恐懼。

在雪色與月色之下，他非常認真地問他的大狗狗：“那白雪會一直陪着我嗎？”

過了一會兒，他自己答非所問：“你一定會好好的，乖崽。”

巨犬張開大嘴，龇出與“乖崽”這個稱呼不相符的獠牙，盛襄懷疑它老毛病又犯了，控制不住咬人的本能，但這次他沒有反抗，而是側過身閉上眼睛。

耳朵好像被輕輕掐了一下，那真的是很輕的一口，盛襄睜開眼睛，朝着毛茸茸的耳朵哈氣：“給我開耳洞呢？”

他把大狗狗摟到懷裡，順勢親親它毛茸茸的立耳，那種沖動馬上要從口裡溢出來了，同樣張嘴在毛絨耳朵尖尖上咬了一小口。

“唔，是可愛侵犯。原來，喜歡到了一種地步，真的會忍不住想要咬一口……”

少年再一次蜷縮在巨犬身上，進入夢鄉。

之後接連幾日，一人一狗都安然度過。盡管氣候惡劣，一切生存必備要素都降到了最低，但意外得讓盛襄覺得放松。

或許隻有在這種非人的環境裡，才能暫時忘記作為人的責任和憂慮。一切問題在生存面前都顯得微不足道。

也不知是第幾天，盛襄終于眺望到了人造的痕迹。

“拈花一笑……”盛襄喃喃說出這個被拉菲取笑過的怪名字。

那是一座從雪地裡伸出來的手形雕塑。

在進來的列車上，他曾見過那雙巨手。說明方向沒錯，這裡離出雪原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