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緊随工業城事變,惡種統領辛普森率先炸毀人類在各大洲所建的五所天體信号發射站;《休戰條約》名存實亡,出版社緊急下架所有含有嶽芳菲正面宣傳的書籍。
二月,南半球曆史最悠久的聖地亞哥基地遭遇變異蝗災,物資供給鍊徹底崩潰,很快被惡種占領。
三月,大洋基地政府被暴/民推翻後,很快遭遇惡種突襲,城中軍民頑抗三天,最終淪為惡種轄區;同月,南半球數個人類聚集地接連投降。
二十七年的和平像是玻璃瓶中的世界,瓶子一碎,殘酷的真實就卷土重來。人類基地紛紛進入戰争狀态,隻是大部分都已經自顧不暇,隻有霍爾曼基地仍在堅持主動出兵奪回失地。
大量難民沖向物資最富餘的基地主城,有的基地秉持人道主義精神大批接受難民,卻被其中已經感染惡意病毒的畸變者反噬;有的基地則嚴防死守,概不接受外來者,卻也無疑打碎了這幾十年間“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幻夢;失喪環飛速成為被曆史遺棄的産物,之後的感染者再也無法申請失喪環來避免死刑,而即便是接受已佩戴失喪環的感染者的基地,也都會将感染者集中起來單獨管理。
世界陷入混亂的速度快得難以估量。相比屠戮紀元的人類,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幾十年間,大型基地内部建立了物資閉環和完善的城防體系,即便閉門死守也能堅持很久,惡種并不那麼容易從外攻破。
受戰争波及較小的,是惡種轄區。
轄區在屠戮紀元末便由惡種管轄,所以開戰後,人類不會想到那些老轄區,而惡種也沒必要針對已被劃為轄區的地域出兵。
奧德賽就是一個看起來離戰争很遠的小轄區。而圈養這個小鎮的,是一支相對溫和的惡種,除了懲罰拖欠繳稅的居民,其餘時候鮮少會看到惡種。
但這種“溫和”隻是另一種圈養的方式。
出身于和平年代的克裡斯從未離開過小鎮,在今天之前,他還有些感激統治奧德賽的惡種對人類的包容。
“你們家已經連續拖欠了兩個季度的稅金了。”納稅官押着克裡斯年邁的父母找上剛準備下班的克裡斯。
那是個皮膚上附着青紫色硬殼的惡種,不僅外觀像海産品,行走間還伴随着臭海鮮的味道。一走進香辛料鋪,盛襄就忍不住流鼻涕,連忙跑到一邊搶救那些容易吸附味道的香料。
克裡斯失聲叫道:“爸!媽!你、你先放開他們,稅金我會盡快補上的!”
老父親跪下來求惡種:“長官,長官!求求您再寬限幾天!我們家近來确實沒有餘錢,我另一個兒子,他、他……我們全家現在都靠克裡斯一個人養着,實在、實在是……”
“另一個兒子?”納稅官敏銳地捕捉到關鍵字,“該不會是去給基地賣命,結果被抓了需要大量贖金吧?”
贖命制度是惡種軍隊想出來的一種斂财方式。開戰後,一部分人類士兵本身就隸屬于軍隊,而另一部分則算是軍隊雇傭的平民,前者被捕格殺勿論,而後者如果能聯系上家人,就會被暫時關押等待家人把贖金送到。
克裡斯連忙喊道:“沒、沒有的事!我爸他不是那個意思!”
可惜他太緊張,臉色煞白,一下子就被看穿了。
納稅官冷笑一聲,手腕畸變處多出一根很像龍蝦頭上那根尖刺的鋒利長刃,他毫不在意地将那根刺貫穿了老人的咽喉,老人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就捂着喉嚨上飙血的小孔,倒在地上抽搐起來,不久便斷了氣。
“爸!!!”克裡斯大吼,恨不得正沖尖刺撲上去,盛襄箍住他的手臂才将他控制住。
“法律規定,轄區居民禁止參戰;有違者,死;知情不報者,跟着死。我可以寬限你一命,限你三天以内湊夠稅金。”說着,就要帶走吓得口吐白沫的老婦人。
“等等。”盛襄發現他的随行正在搬運屍體,“她對你們還有什麼用嗎?”
“這些老東西既不能勞作,又消耗資源,最後的用處也就隻有用來喂我們的寶貝了。”納稅官指指海岸線,發出邀請,“歡迎觀看,現在搶不到好位置了。”
克裡斯悲痛難忍,為了母親還是強撐到了海灘。盛襄怎能不明白這種比死還難受的無力感,他揣上匕首同去。轄區禁槍,居民面對惡種根本毫無還手之力。
海岸線旁站了不少圍觀群衆,惡種殺雞儆猴,這是小鎮上司空見慣的儀式,克裡斯也見過幾次,此刻發生在自己身上又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奧德賽傍海,惡種一直有飼養畸變海洋生物的習慣。原本大部分海洋生物都不會主動攻擊人類。畸變後它們的食欲則會上漲,再加上惡種有意訓練這些生物日後為海軍所用,刻意用人肉喂養以加強它們的攻擊性。
海面一片烏黑,在黃昏中看不清裡面有什麼東西,隻隐隐約約傳來“咕嘟咕嘟”的氣泡聲。
納稅官把老婦人拎到碼頭,正要一腳将其踹入大海,被克裡斯一把抱住大腿,克裡斯聲淚俱下地懇求:“求求你!長官!我會補上錢的,雙倍的!求你不要殺我媽!”
納稅官這一腳踢在克裡斯頭上,罵道:“滾遠點!”
盛襄把克裡斯扶起來,屏息凝神地注視背對大海的惡種……
很快,一條将近半米粗的觸手冷不丁從海裡伸出,卷走那名惡種!
克裡斯救下母親,其餘本來要投海的居民見狀也開始逃。盛襄在香辛料鋪時偷偷在納稅官身上噴了雌性求偶的信息素,在随行官身上噴了雄性的。其實他也無法确定海裡的動物是否會被他研發的信息素所吸引,直到剛才證明海面下的家夥好像真被騙了。
惡種的味道畢竟與怪物吃慣了的人味不同,海面隻平靜了幾分鐘,就再次沸騰!
觸手速度極快,像漲潮的海水,眨眼間遍布沙灘。占據地面後,那些肉紫色的觸手将粘液一并帶上岸,彌漫出臭雞蛋天坑般的屍臭。
海面下藏着一隻畸變出成百上千條觸手的大章魚。
這并非盛襄見過最離奇的畸變體,卻屬實是最惡心的。
“海怪!是海怪!!!”有人吓得六神無主,慌不擇路,可隻要觸碰到腕足,巨型章魚就會立即察覺到獵物并将其吞噬。
章魚惡種吃飽後本會自動退去,可盛襄和克裡斯在往回跑的過程中,發現織田葵正因擔憂他們而向岸邊趕來。
“你們沒事吧?”織田葵遙遙喊道。
“快回去!”克裡斯背着母親氣喘籲籲地呼喊。
“這是……?”織田葵踉跄了一下,擡腳發現沙灘下面好像有什麼會動的家夥。
沙灘之下,章魚的腕足瞬間暴起,将織田葵卷起拖向大海!
盛襄當即砸碎盛有雌信息素的香水瓶,彌散的味道吸引章魚的注意力,無數糾纏的觸手如同支棱的眼鏡蛇那般在沙灘上搖擺起來,為他争取到在章魚縮回海水前救人的時間。
深色粘液和吸盤混在一起,活像打成漿的肉泥沼澤。
盛襄跳入肉泥中,一邊平衡身體一邊靠近織田葵。
“肖、肖恩?”下巴根本收不回來,克裡斯懷疑自己的眼睛,這雙暴力的手和那雙靈巧的、調香的手……是同一個人嗎?
盛襄終于爬到了合适的位置,一路上他砍了不少想要把他拖進海裡的觸手,好不容易在自保的間隙搶到幾秒時間,砍向那條捆住織田葵的觸手。就在這時,從另一個方向揮來一把彎刀,幾乎與他同時将章魚觸手斬成兩段!
盛襄被粘液濺了一身,打了個響亮的噴嚏,睜眼一看,昏迷的老闆已經被面前的紅發女人給救下了。
“你小子别來無恙!”女人嗓音粗犷,自來熟地沖盛襄露出一個八顆牙齒的笑。
這誰?盛襄忽然感到背後一陣熱意,隻見遠處的幾個海盜舉着一排火噴槍,将沙灘燒成篝火晚會,章魚被火焰點燃,損失無數腕足,卷起殘肢縮回海中。
那群人在喊:船長!今晚有烤章魚腿吃咯!
紅發船長……盛襄暗道:巧了!她該不會就是隐修會中的那位“航海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