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往機場的方向勻速行駛。沉默須臾的五條悟忽然開口。
“跨區域任務,輔助監督不需要跟随的吧。”
就像現在,伊地知送他到機場就會返回,北海道處會有當地監督對接——主要負責布帳或聯系疏散人群。而冥冥的任務習慣,她甚至都不要輔助監督陪同。
“是。”伊地知慣性回答,但沒有理解五條悟問話的深層含義。
上一次那個叫長尾的家夥也是跟着卿鳥去了京都,又輾轉去了偏僻的荒村。任務期間形影不離。
第一次見面五條悟就确認過,長尾拓真沒有術式,咒力也平平。總監會派他跟着小鳥,可以基本排除讓他“鏟除”小鳥的可能性。
再來是智鬥。初次見面他與卿鳥一唱一和的恐吓,長尾拓真的害怕也不像是裝的。如果說五條悟不注重他人細節,對人類情緒與表情特别敏感的卿鳥,長尾肯定是騙不過的。
長尾對卿鳥并沒有什麼額外的任務與隐瞞。
……
那麼,總監會安排長尾每一次任務都要陪同卿鳥的理由隻有——
“嗯?為什麼讓長尾君一直跟着我?”新幹線上,卿鳥毫不避諱地在長尾拓真身側接起電話,并用足以讓他聽到的分貝和五條悟對談。
被提名的長尾腦袋上冒出雷達,小心翼翼看向卿鳥——他還記得初次見面五條悟就要埋了他的話語。
“那當然是……”卿鳥拿着手機看向長尾,莞爾一笑道:“借刀殺人啦。”
五條悟坐在候機室内,意外和卿鳥不謀而合。
長尾小幅度擺擺手,滿臉寫着:我哪裡殺得了卿鳥小姐這樣的信息。不料下一秒就聽眼前的女人用平靜地語氣繼續說:
“嗯,借我這把刀殺長尾君,或者說是長尾氏。”
……
早晨的陽光正好,新幹線穿過一片稻田,新綠披上一層金紗,溫和又生氣勃勃。
是萬物生長的季節了。
長尾拓真吞咽了一口唾沫,看着卿鳥許久沒有出聲。直到她摁掉電話,平靜且認真地與他對視。
長尾氏雖是總監會老派家族一員,但近幾代沒有厲害的咒術師坐鎮,且屢次與總監會金字塔尖的那幾個家夥意見不和,已經被邊緣化很久了。
這是五條悟拖人打聽來的消息,可信度100%。
但長尾氏在咒術高層的底蘊還在,要徹底除去他們需要合适的理由。
“他們在等我出狀況,然後把帽子扣給你。”
五條悟會為了曾經的學生和總監會對峙,但不會在意一個本就是咒術高層家世出生的輔助監督。
更有甚,他甚至會認為長尾拓真本就是總監會用來“陷害”卿鳥的存在。
一石二鳥的做法,長尾拓真哪頭都無從辯解。
長尾還在消化這個信息。他被派遣為卿鳥的專屬監督時,父親也猜測過各種理由。他們以為總監會意在制造長尾氏與五條悟的矛盾,所以讓長尾尤其小心對待卿鳥。
現在想來好像怎麼樣都行,什麼角度都能說通。隻要出現問題,出現突發事件,長尾拓真就是衆矢之的。連帶整個長尾氏。
卿鳥鄭重地拍了拍長尾的肩道:“所以我和你一起出任務都特别聽話特别規矩,以免讓那群老家夥得逞。”
長尾意味深長地看了卿鳥一眼——你那些遛咒靈、吓監察的行為居然已經是在努力聽話了嗎?
“但是那群老家夥還是算錯了一步。”卿鳥收回手,亮亮的大眼睛看着長尾:“你不隻有得罪五條悟或是背鍋這兩種結局。”
“頑固的老家夥喜歡内鬥,我和五條老師喜歡交朋友。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明年的今天,總監會到底誰說了算也不一定。長尾氏隻是暫居下風而已,跟對陣營總能卷土重來~”
長尾:“……诶多……卿鳥小姐的意思……”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長尾氏再沒落,總還是總監會成員之一。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我們差不多年紀,叫小鳥就好啦。”
長尾拓真輕吐一口氣。自他懂事以來,一直都把家族的沒落與自己的弱小挂鈎,有些才能天生沒有,後天再怎麼努力也是徒勞。而他的父親也與爺爺不同,始終無法苟同總監會固步自封的做派。
“卿……小鳥不怕我隻是和總監會的人配合演戲嗎?”
“開始是有考慮這個可能,但我已經觀察你一個多月了。現在你是清白的。”
長尾:“……”啊,這一個多月來的任務,這位少女都在打量自己嗎?忽然丢一個咒靈讓他照看一下的那種打量?
“而且你很經吓,這點很好。”卿鳥比了一個拇指。
比起其他監察,長尾面對她的術式要淡定許多。有這樣強大的心理素質,做什麼都會成功的!
長尾弱小但不愚蠢,抛開術式不談,他做事有條有理,邏輯思維優秀,細心也耐心。在非術式的世界裡也算得上精英。
他知道卿鳥乃至五條悟要與他“交朋友”的意思。他們需要長尾氏必要時刻提供深入總監會内部的情報。
“總監會會懷疑我們聯手。”
“不會哦。他們自負,認為我和五條老師與他們一樣絕對不會信任對方的人,才會走那麼差一步棋。并沾沾自喜。”
……
“那我們從現在起就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了哦。”卿鳥伸出小指。
飛機即将起飛。五條悟關機前收到卿鳥的信息,一個ok的手勢。
“搞定了啊。”男人揚了揚眉。
也是,搞不定才奇怪。總監會已經把長尾氏逼到絕境,小鳥是他們最後的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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箱根作為旅遊熱門地之一,乍暖還寒的季節遊客也是絡繹不絕。
不同于前幾次疑難雜症的任務,這一次不需要解密也不需要分析案件。
一個月前最熱門的打卡溫泉館此刻被「窗」的工作人員圍住,最外圈拉起重整裝修的告示,裡圈已經布了帳。
“三隻咒靈,粗略估計實力都在一級。有受害人,生死與傷情不明,年齡4歲到12歲不等。”
卿鳥在來的路上已經聽長尾說過情況了。這樣的任務考慮到還需要救人,尤其是小孩,一般會派遣兩名咒術師一同進入。
“小鳥。”長尾喊住即将入帳的卿鳥。
“安啦。”
然而留給他的隻有一個潇灑的背影,直至微卷的發梢完全沒入帳内。
偌大一座溫泉會館,空曠寂寥,三隻咒靈分散在不同地方,氣息若有似無。受困的非術師不知在哪裡,卿鳥倒也不敢貿然聚怪。
隻能費時費力一個一個打。
卿鳥擡腿向前走,驟然間感覺自己的腳踝被什麼東西束縛住。她低頭,撞見一雙清澈懵懂的眼。
是一個看起來五六歲大的小男孩。
卿鳥:?
即便沒有六眼,卿鳥也能察覺到這位小男孩的咒力高于普通人。
“能看見大怪獸?”
小男孩怯生生點點頭。
“知道什麼是術式嗎?”
小男孩想了想,又搖搖頭。他大概是被咒靈吓慘了,嘴唇泛白,不敢說話。因為周圍布了帳,咒靈尚未祓除,咒術師體質的他出不去。幾次碰壁後,變得更害怕了。
卿鳥蹲下身,放低了說話聲:“你知道其他小朋友在哪裡嗎?”
小男孩點點頭,大概指了一個方向。“那……裡。”
“我去救别的小朋友,你乖乖站在這裡等。如果再有大怪獸出現,你就用上一次逃出來的辦法,再逃一次,可以嗎?”
卿鳥猜測,他之所以能逃離咒靈的掌控,多半與他尚不自知的術式有關。
“……好。”
約莫兩小時後,帳緩緩升起。
一直擔憂卿鳥能不能一個人應付三隻咒靈并救出孩子們的長尾,見她懷裡揣着一個最小的,手裡牽着一個稍大一些的,身後跟着幾個更大的孩子出現在視野裡。
活脫脫一個孩子王的形象。
長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