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田?”
學生中的黑框眼睛突然搭話:“是住在1番24号的石田兄弟嗎?”
“對,你認識他們嗎?”
黑框眼鏡旁邊坐着的中分頭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壓低聲音問:“這不是你們家的租戶嗎?”
嗯?租戶?不破捕捉到了這句話。
黑框眼鏡看了看不破的神情,似乎在琢磨着什麼,然後有些微妙地說道:“沒想到他們還有朋友......”
“這是什麼意思?”不破有些不太明白。
“啊、因為他們兄弟兩個都不太和鄰居交往,我除了家裡收房租的時候就沒見過他們了。”
不破本來還覺得有些奇怪,石田兄弟一直待人友善,總是非常樂于幫助他人。但他随即反應過來,大概是石田陽和因為需要出任務,石田大和因為身體原因才很少和鄰居來往吧?
黑框眼鏡忽然想起來這位黑發的客人究竟哪裡眼熟了。對方的那身制服,石田家的弟弟也曾經穿過,區别隻在于外面罩着的白色羽織而已。
“平日裡承蒙您多多關照了。”
“诶?啊、關照什麼的......他們兄弟倒是從來沒有拖欠過房租或者惹麻煩就是了。你們是同鄉?”
“不是,隻是同齡,又恰巧成為了朋友。我在工作中受到過大和前輩的關照,先前因為各種原因一直沒能來探望。”
“這樣啊。”
老闆不知何時又坐回了櫃台後面讀起了報紙,很快面館裡隻剩下學生們吸溜面條的聲音。嘩啦啦的雨聲持續不停,不破向黑框眼鏡确認1番24号的具體位置,學生們向他指了指坂道下的轉彎處。
他道過謝後,撐起傘走入了雨幕。
黑框眼鏡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錯了,那位客人沒走多遠的時候,有一道小小的黑影躲入了他的傘下。
坂道的位置高于普通民房,右側是一大片雜草叢生的空地,1番24号所在的拐角旁邊是附近的公共小公園,被挖的坑坑窪窪的沙坑裡還留着孩子們落下的粉色塑料小桶,黃色的鐵質秋千晃晃悠悠。
無量站在不破的手臂上,任由它的主人從懷中掏出一塊手帕擦幹淨它羽毛上的水珠,向他報告了産屋敷天音将晚一天抵達的事情。
“我知道了。”
夫人說晚一天,但不破不準備将這一天另作他用。
他将傘柄用手肘夾住,雙手迅速把無量清理幹淨放在肩膀上,說道:“今晚先去休息吧,明天再去附近轉一圈,看看有沒有漏網之魚好了。”
在他将手帕收起時,餘光看見了一道身影從1番24号的門口沖了出來。那人連傘都沒打,穿着一身青色的紋付羽織袴,就那麼急匆匆地沖進了雨中。
不破提眉,随後朗聲道:“陽和?你去哪?”
石田陽和一驚,居然向後小跳了兩步,手摸向腰間原本别着日輪刀的地方,卻摸了個空:“......千裡君?”
*
“真是吓了我一跳,千裡君的變化真的好大。”
石田陽和胡亂擦了擦頭發上的水漬。他将不破帶回了家中,看着對方在玄關處脫下了西式短靴。他們大概有将近一年多沒見過了,平常雖然有不時通信,但長時間不見不破的變化還是讓他吃了一驚。
身高和體格上的變化不必多說,目之可及的臉頰和制服立領下多了數道猙獰的疤痕。變化最大的應該是眼神了吧,看上去更加讓人安心與堅定,讓人不禁在他身上尋找着記憶中那個強大又熱情的風柱。
“啊,這個嗎?鐵之助推薦給我的,比起草屐穿起來更舒适一些......”鬼殺隊中大部分隊員還穿着傳統的草編鞋,不破換的這種西式短靴在學生們之中更加流行一些,他的這雙是特意挑選過的,更耐磨、也更适合運動。
【小芭内,為什麼會和鐵之助吵架?】
【......因為他是個讓人火大的天真混蛋。】
“是這樣啊!對了,千裡君是在附近有任務嗎?”石田陽和從廚房堆積的碗筷中取出了兩個茶杯沖洗幹淨,環視家中發現沒有熱水,又起身去燒水。
不破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家中的擺設,随口答道:“嗯,我明天就會離開小宮町。本來想着走之前來看看大和前輩,沒想到今晚恰巧碰到你了。”
【鐵之助,你有什麼願望嗎?】
【我?嗯......大概是走出這個村子吧。總感覺我和這裡的大家離得太遠了,在一群為了夢想、傳承或者其他什麼東西熱情拼命奮鬥的家夥們當中做那個偷懶的人,太難受了。】
“是嗎?那還真是太巧了!”在等待水開的這段時間裡,石田陽和簡單地打掃了一下看起來有些髒亂的飯桌,上面堆了一些速食包裝袋和廚餘垃圾:“抱歉,家裡沒什麼可以招待客人的東西,我剛完成任務回來,也沒來得及收拾。”
“不要在意。伯父伯母呢?當時不是說有父母幫忙照顧大和前輩嗎?”
“啊……”石田陽和想要回答,但燒水壺尖銳的鳴叫聲打斷了他的話。
【鐵之助,‘鬼也是可以說話的生物,為什麼不可以與它們進行交流呢’,這句話,你是從哪裡聽來的?】
【诶!?啊痛!不破先生,我的肩膀……不,您不用道歉。是之前鐵齒先生負責的一個劍士,他之前來過村子裡,但沒有久留……我之後就沒見過他了,聽說好像是受了重傷不再做劍士了。】
兩杯清茶擺在了不破身前的矮幾上。
“請用,”石田陽和跪坐在不破的對面,接上了剛才的話茬,“父母不和我們住在一起,雖然不太好意思,但僅憑我一人的工資無法負擔起家裡的日常開銷和哥哥的手術費……他現在的情況依舊不太好,複健以及其他醫療費用遠遠超出了我的能力,所以父母也隻能外出工作。”
石田家是兩室一廳,一間卧室的門開着,靠東邊的另一間則關着門。房間裡為了便于輪椅移動,隻留下了一小塊榻榻米,其餘都改成了西式布局。不難看出石田大和在弟弟外出時獨自生活的窘境,地面上掉了一些沒用完的卷紙,以及一些細碎的衣物和沒吃完的袋裝食物,大概是實在無力将它們從地上拾起,掉在地上的東西又用的差不多了,索性就等石田陽和回來再收拾。
不破看向唯一關着門的房間,問道:“大和前輩……”
石田陽和沒等他說完就答道:“抱歉,哥哥已經睡下了。千裡君,你明天準備什麼時候離開?”
頓了一會兒,不破終于将視線移開,落回眼前的茶幾。石田陽和死死握着他身前的茶杯,滾燙的茶水升騰着白霧。
“我中午走,上午十點方便過來嗎?無論如何,我都想親自和大和前輩見上一面,表達感謝,”不破歪頭,對上了石田陽和的眼眸,“畢竟我們共同戰鬥了許多次,合力斬殺了不少惡鬼。”
“啊、啊,沒問題。啊!已經是這個時間了,千裡君,今晚早點回去休息吧。”
不破掃了一眼時鐘。20時23分。
他順着石田陽和的意思起身走到玄關處,突然看見了正在滴水的雨傘。
石田陽和為他打開了門,連綿不絕的雨聲瞬間增大,蓋過了房間内的死寂。
“你也是,早點休息,”不破撐起傘走入雨中,“再出門一定要記得帶傘。”
石田陽和拉着門把手的手指一縮:“嗯,我會記得的。那明天見,千裡君。”
不破拐上了坂道,走過吃了一碗小魚幹拉面的飯館,然後站在了路燈下。昏暗的黃色燈光将雨絲照成明亮的白色,仿佛有雙手在天地間拉起粘稠的糖絲。
傘下是一片陰影,在沉甸甸的雨聲中,緩緩傳出一聲情緒不明的歎息。
——石田大和根本就不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