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不見了,炭十郎先生。”
“千裡,”竈門炭十郎安靜地笑道,“你成長了許多啊。”
苦澀的成長。
“啊,現在的我能做到更多的事。”挽救更多的人。
“這樣就好。”
竈門炭十郎的耳飾已經交給了長子炭治郎,這個植物一樣的男人似乎已經察覺到了生命的終點,并且欣然接受。沒有臨終前的恐懼,死亡對他來說并非不可接受之事,他像尊敬生命一樣尊敬着萬世的規律,死亡同理。
不破主動提起了一件事:“我們最近在奧多摩郡新開了一家道場,道場的婆婆年紀大了,想找人幫忙照看道場。就在隔壁的鎮子上,工作也很輕松。”
竈門一家一直以賣炭為生,生活并不富裕,但一家人其樂融融。不破沒有對竈門炭十郎提起過鬼殺隊的事情,他總覺得哪怕他不說,竈門炭十郎也能明白他的意思,就像主公大人一樣。
竈門炭十郎還是那個喜歡将問題視作答案的人:“你們已經做好覺悟了嗎?”
不破正襟危坐,鄭重答道:“我們早已做好覺悟。”
每個獵鬼人拿起刀的那一刻,就做好了要與惡鬼同歸于盡的覺悟。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都要将惡鬼滅殺!
孩子們的笑聲從外屋傳來。
“是嗎?”
竈門炭十郎神色不變:“火之神神樂的全部舞姿我已傳授給炭治郎,連同耳飾一起。之後,就拜托你多多照顧了。”
“請您放心。”不破答道。
外屋,炭治郎聽到了敲門聲。他跑去開門,發現是住在山腳的三郎。
“是三郎爺爺啊!新年快樂三郎爺爺!”
“你們也是,新年快樂孩子們。”三郎提着一些果蔬交給炭治郎,和忙碌的竈門葵枝打過招呼後,三郎發現竈門一家有客人來訪。
“你是......”三郎看見了伊黑小芭内條紋小褂下的鬼殺隊制服。
“三郎先生,”不破聞聲走了出來,“這是伊黑小芭内,是我的同伴。”
三郎見到不破後立刻将他認了出來:“原來是你。最近‘工作’如何?還算順利嗎?”
“是,勞您關心。”
孩子們懂事地安靜了,然而他們純真的眼神卻刺破了三郎的壁壘,他總能從那些與竹太郎年紀相仿的孩子們身上看出已逝孫子的身影。
“您要去看看炭十郎先生嗎?”不破問道。
三郎回過神來,點頭走進了内室。
竈門炭十郎注視着老人跪坐在床褥之側,靜靜等待着。
三郎确實沒想到鬼殺隊的隊員會來竈門家作客,但如此一來倒也能讓他稍微放下點心來。自從竈門炭十郎病倒後,竈門一家的生計就全部都落在了長子長女的身上。竈門炭十郎離去,也許這個家還會稍微輕松一些,不過竈門一家是絕對不會這麼想的。
三郎知道,鬼殺隊的人不會輕易與不知鬼的家庭扯上關系,不破和伊黑小芭内出現在竈門家,就意味着竈門家已經和那個世界有了無法輕易斬斷的聯系。鬼殺隊裡除了在前線作戰的獵鬼人,還有負責後勤的隐部隊,三郎覺得竈門一家可能會被邀請加入隐。
“葵枝他們要去那邊了嗎?”三郎問。
竈門炭十郎搖了搖頭:“隻是一種選擇。他們未來究竟要如何生活,就交給葵枝和孩子們選擇吧。”
“也是啊。”
三郎歎了口氣:“看孩子們怎麼選擇吧。”
竈門炭十郎:“您要留下過年嗎?葵枝準備了很多,也熱鬧一些。”
“我就算了,”三郎起身準備告辭,“竹太郎還在等我。”
臨走前,被惡鬼奪走至親的老人背對着竈門炭十郎,孤單地說:“既然躲不開,還是勸葵枝帶着孩子們離開吧。去那邊也好,外屋的那個孩子很厲害吧?有一份安穩的工作,至少孩子們能過上好一點的生活。”
“山上還是有些太遠了啊。”
竈門炭十郎:“多謝您,我會和葵枝還有孩子們商量的。”
炭治郎看見三郎從屋裡走出來,詢問對方是否要留下來過年。得到了否定的回答後,執拗的赫發孩子将烤仙貝和一些吃食包了起來,塞給了獨自一人的三郎。
三郎走後,不破、伊黑小芭内與竈門一家一起吃了跨年荞麥面,喝了配有白蘿蔔、豆腐、番薯、小松菜、胡蘿蔔和年糕的雜煮。偶爾有零星的焰火聲傳來。
竈門家孩子們的歡聲笑語驅散了深冬的寒意,不破難得有些走神。
“竹雄!你怎麼又搶哥哥的年糕!”
“略略略!”
“花子、竹雄,不要在屋裡跑來跑去!”
啊,真好。
如果有一天,這個世界不再有惡鬼存在,孩子們能夠随心所欲地展露笑容,所有人能與自己摯愛的親人攜手相伴......
“那一天,會有的。”
不破看向身邊的伊黑小芭内。沉默寡言的孩子沒有看他,而是注視着歡笑打鬧着的孩子們,又說了一遍:“一定會有的。”
“哈哈,”不破吐出所有雜念,應和道,“當然!”
飯後,不破和伊黑小芭内幫忙收拾碗筷,葵枝和炭治郎則進屋幫助竈門炭十郎準備神樂舞所需要的服裝和道具。已經黯淡許多的深紅長發被高高束在腦後,他以書寫着“炎”字的白布覆面,換上了特制的深色狩衣。
屋外不知何時飄起了雪花,不破和伊黑小芭内牽着孩子們的手,來到了屋後。燃燒的火把圍成了一圈,中間的積雪被清掃幹淨,露出了一片空地。
竈門炭十郎開始跳起神樂舞。
明明沒有舞樂,隻憑舞者肢體的舞動便在觀衆心中譜寫了樂曲。竈門炭十郎握着形似七支刀模樣的祭器,尾端的銅鈴輕響,他在雪中踏着鈴音起舞。初時還有些疲累的呼吸聲,然而漸漸的,連呼吸聲都聽不見了。
仿佛站在那裡的已經不是竈門炭十郎,而是真正的火神大人。
短短十三式舞姿,卻首尾相連,形成了閉合圓滿的輪回。竈門炭十郎的身影漸漸與紅發的人偶重合,機關人偶犀利的劍技與竈門炭十郎最後的舞姿同出一脈,熠熠輝光映入黑色的眼眸中,留下炫目的暈影。
不破目不轉睛地盯着在雪地中起舞的男人,不自覺地随着對方的動作調整呼吸,與舞者同步。他忽然進入了一種玄妙的狀态,那種隻在戰鬥中偶爾才能捉到的奇特境界。他摒棄了周遭的一切聲音,進入了那個“透明的世界”。
他“看”得很清楚。
肌肉、骨骼的走向構成了河道,血液在其中奔湧。
火之神的神樂舞一直持續到第二日天明。
竈門葵枝在淩晨便帶着年幼的孩子們回屋了,留下來完整觀看了整場祭祀的隻有竈門家的長子與長女,以及不破和伊黑小芭内。
炭治郎和祢豆子前去扶住虛弱不已的竈門炭十郎。
“看見了嗎?”竈門炭十郎問不破,“那個世界。”
不破迎着朝陽,答道:“是。”
竈門炭十郎放松了眉眼,仿佛放下心來:“那就好。炭治郎、祢豆子,你們也要将這個花劄耳飾和神樂傳承下去,不要讓它們被遺忘。”
“是!”
陽光像是漲潮的海浪,慢慢淌過蘇醒的大地,照耀在了孩子們的身上。
金光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