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三年前相比,眼前的獵鬼人已不再能被稱之為少年,那身形不再略顯單薄,而是與記憶中化作漫天血花的風柱逐漸重合。
臉上多了幾道疤痕,渾身的氣勢也有些變化,或許是因為仇恨與憎惡,搖晃的殺意悄然洩露了出來,讓那雙黑眸更加炙熱。
憎珀天第一次從某個人類的身上體會到如此深刻的“憎惡”,就像面對着它自己,另一個憎惡一切的惡魔。
對于不破來說,憎珀天的模樣曾千百次地出現在他的眼前,睡夢中會出現、思緒恍惚時會出現、偶爾也會與正在斬殺的惡鬼重疊。
沒有任何變化,自從惡鬼舍棄人類身份之時起,每一次形象的變化都意味着力量湧現,所謂“成長”已與時間毫無關系。
憎珀天腳下踏着的木龍寸寸斷裂,升騰的氣流沖破了雲層,皎潔的月光掉了下來。不破的身形拉成一道模糊的影子,唯有純白羽織的幻影宛如流星向高空中的憎珀天墜落而去。
這個小鬼,已經完全和三年前不同了。五條石龍子在他的手下如同死物一般,不單速度将木龍們遠遠甩在身後,那柄日輪刀更是鋒利到了連憎珀天都感覺到了一絲威脅。
“真是恐怖的成長性,不愉快,偏偏是你這惡徒……”
憎珀天踏着碎木躍至月下,五面太鼓竟開始緩緩轉動,然後蓦地消失了。憎珀天居然握緊了拳頭,從高處地迎着不破的刀俯沖下來。
“!?”
直面我的刀?是陷阱嗎?還是真的有徒手對抗日輪刀的自信?
一息間,數種想法閃過不破的腦海。
在通透世界的視野中,憎珀天身體的肌肉密度清晰可見,看起來在這三年中它吃掉了不少優質的人類強化身體。
是血鬼術。憎珀天準備拉近距離,釋放某種血鬼術。有一種玄之又玄的氣息纏繞在每個生物的身邊,如果是鬼,不破可以通過觀察氣息的走向判斷這隻鬼是否會使用血鬼術。人的身上也有這種氣息,實力越強的獵鬼人,周身的氣息越濃烈。
想要拉近距離,再用那一招将我炸成碎片嗎!?
我會在那之前斬斷你的心髒——!!
憎珀天已經準備好釋放狂壓鳴波。顧及到不破是上弦之一準備轉化為鬼的對象,它壓低了血鬼術的威力,隻要能震碎内髒就好。通過與其他鬼共享的情報,這個小鬼擅長隐藏自己的真實實力,将自己的氣息僞裝起來。
但是......面對迎面而來的日輪刀,憎珀天揮拳直奔刀刃,伴随着骨血碎裂的噗嗤聲,它的手臂應聲而斷,被豎着劈成了兩半。
與此同時,它張開了嘴。
......沒有人類的身體能夠承受住這一擊,柱也是一樣!!
——血鬼術·狂壓鳴波!!
劈開手臂的日輪刀猛地抽出,紅到發黑的光暈映射在不破的眼睛裡,又被毫不畏懼地吞噬。不破手腕翻轉,下壓刀柄讓整把刀豎直插入了憎珀天的下巴,三年前車站雪夜的一幕又在這裡重新上演。
隻不過這次的決絕的背影隻有一個。
不知何時,藏青色的脅差已然被不破握在手中,他的右手狠狠擰動自己的日輪刀,鋒利的刀刃攪動着憎珀天的大腦。惡鬼被迫閉合的嘴角流出了一些風壓,狂風掀飛了他眼前礙事的發絲,雙方凝視着對手,仿佛時空在刹那間停滞,思考着未來的走向。
終究是壓抑着仇恨的人類率先發出了一聲怒吼。
不破左手推進,脅差毫不留情地刺向憎珀天的心髒、本體所在的那個地方!!
利刃撕破了肌肉,切斷層層骨骼,傷口處傳來灼熱的痛感。仿佛深入骨髓般,驚悚的寒意順着藏青色的日輪刀傳遞給了憎珀天。
有哪裡不對勁,但是……
是我赢了!!
憎珀天繃緊肌肉卡住直戳心髒的刀刃,不破身在空中無處受力,隻得單憑一隻手臂的力量緩緩将日輪刀向前推進。
他自己的那柄漆黑之刃則盡職地卡住了憎珀天的嘴巴,電光火石間他望進了憎珀天猩紅的雙眼,從晶體的倒影中看見一隻石龍子正大張着嘴,上下颌張開的角度之大甚至撕裂了它的嘴角。
想要讓石龍子把我和它一起吞進去再引爆自己嗎?憎珀天的血鬼術能否對它自己造成傷害尚且存疑,不破不想賭。而且,毒已經注入了它的體内。
在石龍子的嘴巴合攏之前,不破改變刀的角度,割開了憎珀天的半張臉,腳尖點在木龍的鼻子上向後與它拉開了距離。
石龍子見目标脫離了它的攻擊範圍,龍頭一扭躲開了憎珀天,那一發蓄勢已久的狂壓鳴波也出乎意料地被收了回去。
收回去了啊......下次要多加注意了。
不破的雙腳終于踏上了堅實的地面,盡管他并不畏懼空中戰,但大地還是給予了他無可比拟的寬慰。
根據珠世小姐所說,這次做出的試劑進行了改良,藥物更不容易被發現,即便毒藥被發現,鬼最先發現的也是破壞鬼血細胞的毒液,更隐蔽的“加速細胞衰老”的成分宛如藏在角落裡的蝮蛇,吐着猩紅的信子。
憎珀天果然感受到了在體内肆虐的毒藥。這種程度的毒藥對上弦之鬼來說隻比紫藤花毒更難纏一些,隻要花費一小會兒功夫它就可以将那些毒素分解。
“你這混賬小鬼......這麼喜歡耍這些小動作嗎?”
憎珀天靠近皮膚表面的血管變得青紫腫脹,又在幾息之間平複了下去,恢複原狀。這代表着剛才不破通過脅差注入的毒素已經全面敗退。
“......了他......憎珀天!!殺了他、他......替老夫殺了他!!”
本體正在催促,憎之鬼眉間的溝壑更重了幾分。上弦之一黑死牟想要将這個小鬼變成鬼,但是那位大人想要殺掉他。
其實仔細想想,如果鬼舞辻無慘不認可這個小鬼,就算身為上弦之鬼的黑死牟親自将血液分給他,他也無法變成鬼。
而且......
憎珀天看着那個青年,哪怕看起來松懈地拎着刀,滿身破綻,但實際上那是一隻強迫自己收斂了全部殺意的猛獸,是如果不徹底殺死他、就算隻有一口氣也會咬死獵人的獵物。
這種被死亡追擊的緊迫感,實在是久違了啊。連帶着令人渾身顫抖的戰意也......
“殺了他......快呀......快點殺了他!!”
“......”
不破在給加速鬼血細胞老化的藥劑發揮效用争取時間。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憎珀天的進攻也停滞了下來,但戰鬥基本上還在他的掌控之中。
在它有機會通過什麼方法吸收掉喜、怒、哀、樂四個分身增強自己之前,拼盡全力嘗試斬斷本體的喉嚨吧!
不破雙腿前後拉開,漆黑之刃斜指身後的天空,薄銀的月光點在刃尖,如同輕紗在起舞。
不必回憶那些怒火,殺意早已填滿這具身軀的每一寸。這種時候,更應當回想的是繼國緣一在血月之下的那一道斬擊。
收斂了全部殺意、憎恨,連一絲感情都不摻雜的純淨斬擊。
“……!”
憎珀天在月光反射到那柄刀上的同時身形暴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