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嬰一個勁往地底鑽去的臉突然鮮血四濺,噴出的血液濺到了周圍人的身上,就在這一頭霧水中,死嬰終于坐起身,将頭從地裡擡了起來。
它發出了不甘又恐懼的尖叫,像是被放在薪柴上等待火焰蔓延過來時發出的啼哭,隻不過這次沒有人會為了它發出的聲音而感到幸福。
死嬰的身體開始消散,漫天的灰燼向上飛去,直到大家見到了土坑另一側的同伴們時才終于明白發生了什麼。
“我、我們赢了......我們赢了!!!”
先是藤田發出了一聲小小地驚呼,然後歡呼就像是點燃絨絮的火線一樣迅速向周圍四散開,震耳欲聾的怒吼和哭喊在這一小塊街道上徹底爆發了。
大家根本顧不上周圍究竟是誰,他們隻能遵從内心最原始的本能相互擁抱着大哭,肆意抒發着心中無處可去的情緒。
“終于......讓大家盡快救治傷員......”産屋敷輝利哉脫力倒在了時國京太郎的懷裡,眼角還有未幹的淚痕。他在疲憊地睡過去前口中還喃喃地叫着父親和母親。
甘露寺蜜璃在找到伊黑小芭内之後,像一枚小炮彈一樣沖到了他的身邊:“嗚哇啊啊啊伊黑先生!!我們赢了、赢了啊!!!”
她完全顧不得其他,直接抱住了伊黑小芭内,一邊哭一邊笑。
在镝丸“嘶嘶”的催促中,伊黑小芭内将繃緊的身體放松,真真切切地回抱了她。
不死川實彌直接昏死了過去,不少隐撲到了他的身邊快速為他處理傷口。
宇髄天元被雛鶴等人壓在了身下,疼得龇牙咧嘴。
悲鳴嶼行冥在衆人的攙扶中靠着牆壁坐了下來。他此時已經二十七歲了,開啟斑紋意味着他的生命會随着這最後的夜晚一同消逝。對此他早有覺悟,毫無怨言。
周圍的人想要為他注入藥劑盡可能控制他的傷勢,卻被他溫柔地拒絕了:“我的身體已經到了極限......給我注射隻是在浪費昂貴的藥物罷了,請去救治其他更年輕的人吧。”
“可是......可是!”
“這是我......最後的請求了......”
“老師!!老師,請你不要放棄!!!”同伴們看向哭喊着的女孩,她才加入隐沒多久,沒有人知道她的過去,隻知道她一直在打聽有關悲鳴嶼行冥的事情。
“喵。”茶茶丸躲在悲鳴嶼行冥小山一般高大的身軀之後,在勉強制造出的安全區域裡焦躁地甩着尾巴。似乎是害怕沒有人搭理它,它又昂頭叫了一聲:“喵——!”
這下所有人都轉頭看向這隻小小的“鬼”。茶茶丸扭頭露出了背上的背包,女孩從裡面很多的玻璃碎片中拿出了一支完整的針劑,上面還貼心地寫着悲鳴嶼行冥的名字。她沒有絲毫猶豫,直接将藥劑注射進了他的體内。
思維恍惚間,悲鳴嶼行冥仿佛看到了曾和他一起在寺廟中生活過的孩子們。他們争先恐後地和他道歉,你一言我一語地說他們一直想要為當初的事情道歉。孩子們的聲音和女孩的聲音漸漸融合到了一起,悲鳴嶼行冥終于将她認了出來。
她是沙代啊,是當初最小的那個孩子。他這雙無力的手隻護住了她一人,其他的孩子們卻請求他不要道歉。
“我們最喜歡老師了!所以一直在等你......”
在悲鳴嶼行冥想要帶着他們一起離開時,孩子們卻将他推了回去。他們說還有很多人希望老師能夠活下去,沙代也想親口和老師道歉。
了卻心願的孩子們蹦跳着跑遠,揮手和悲鳴嶼行冥告别。他的手掌被一雙小手握住,微微回過神,就聽到沙代哭着和他道歉。
“沒關系……沒關系的。”
“罪人”終于擺脫了枷鎖,解開了自己的心結。
煉獄杏壽郎在溫暖的歡呼聲中轉醒,迎面而來的就是這場盛大的勝利。他們終于終結了千年的仇怨,以後所有人都可以不知鬼、不遇鬼,再也不會有人因為與惡鬼搏鬥而倒在黎明之前了!
他左顧右盼,目光掠過重重人群,卻沒能見到他想要分享喜悅的那個人。
不破千裡究竟在哪裡?
金紅的杏眼看到了跪坐在地上的粂野匡近,锖兔白色的小褂已經變得灰塵撲撲,蓋在了粂野匡近的腿上。
煉獄杏壽郎挪着步子,心也随之沉了下去。
“……不要過來了,杏壽郎。”粂野匡近拒絕了他的靠近,這句話讓煉獄杏壽郎如墜冰窟,僵硬在了原地。
隻是兩息,他便決絕地邁開腿。這次粂野匡近沒有再阻攔他。
他繞到了粂野匡近的正前方,锖兔垂着頭握拳和他側身而過,去幫助無力站起的富岡義勇了。
黑發的青年躺在粂野匡近的懷裡,臉上的鮮血尚未幹涸,嘴角卻翹起了欣喜的弧度,像是在酣夢中見到了至親至愛一樣喜悅和甜蜜。
不要向上看。煉獄杏壽郎的視線定在了青年的嘴角,努力忽視餘光裡他臉上那些血液的源頭。
粂野匡近再也忍不住,他極輕、極輕地顫抖着,不忍驚動懷裡的人,可小褂下仍握着刀的手還是滑落了下來,露出無色的斷刃。
這柄日輪刀的兩任主人都已逝去,刀身自然不會再染上任何顔色。
手上的重量輕得過分。粂野匡近摟緊被他視作弟弟之人的肩膀,蓋在青年身上的衣服向下滑落了一些。
煉獄杏壽郎不得不強迫自己的視線跟着向下。上一刻還在并肩作戰的同伴,下一秒就變成了冰冷的屍體,這是他在成為獵鬼人、成為柱之前就早早知道并理解的事實。
那個人的下半身被完全地吞噬了,也許是在死嬰體内血肉增殖的時候被壓碎,又或者是被吸收掉了,總之,他們已經無法為他拼湊出一份完整的遺體。
屍體腰部斷口處還在源源不斷地向外流血。
煉獄杏壽郎聽到了一聲悲泣,這才發現在歡呼聲的背後,有很多人在為失去生命的同伴們号啕大哭。
另一個從死嬰體内脫出的竈門炭治郎沉默地跪在那裡,垂着頭,對周邊所有的一切都沒有反應。
富岡義勇被锖兔攙扶着來到失去了所有生命體征的竈門炭治郎身前,這副毫無生機的軀體在一瞬間幻化成了茑子姐姐和衆多死在惡鬼手中的人,最後他隻能悲痛地跪倒在地,憤恨地錘着地面。
淚珠滴入塵土和灰燼中,富岡義勇一遍又一遍地自責:“是我沒能保護他……”
锖兔死死摁着他的肩膀,指尖發白。
一片狼藉的頂樓廢墟中,愈史郎終于能輕輕攬住珠世的肩膀。
“愈史郎,”溫婉的夫人露出釋懷的笑,“謝謝你一直以來陪伴在我身邊。不必為我感到悲傷,這是我早已下定決心的事。你要好好地繼續活下去啊。”
縱使愈史郎心中有千萬般不舍,但他最終隻是僭越地握住了珠世的手,答應了她的請求:“珠世大人,如果這是您所希望的話。”
珠世體内的細胞無論如何改造,它們都來自于鬼舞辻無慘,在它死後所有體内流淌着它細胞的惡鬼們也會灰飛煙滅。
由珠世的細胞改造而成的愈史郎則能夠擺脫這樣的鍊接。其實他很想跟在珠世的身邊,陪她一起下地獄。但“好好活下去”才是珠世希望他去做的,所以他選擇放開了手,讓這位被折磨數百年的夫人從容地離開了。
“珠世大人……”愈史郎親吻了珠世留下的發钗,然後躲入陰影。
不死川實彌正在黑暗中和母親志津與那個人渣父親見面,玄彌寸步不離地守着他。母親因為殺死了自己的孩子而要下地獄,他的父親生前作惡多端,不死川實彌根本不在乎他是要下地獄還是要去輪回。
他隻能看着母親嬌小的背影哭泣着消失在了火焰中,随後他悠悠轉醒,下意識地罵了一句:“媽的人渣……”
替嘴平伊之助包紮的隊員大喊着“被野豬咬了”,一邊兵荒馬亂地和同伴一起摁住像隻不聽話的野豬一樣掙紮還瘋狂吐血的嘴平伊之助。
我妻善逸撒潑打滾,說着什麼如果他死了就請轉告他的愛妻祢豆子,被給他雙腿套上夾闆的隊員數落道:“人家什麼時候說要嫁給你了啊……”
黃發少年突然停止了鬧騰,隊員長舒一口氣,迅速替他綁好了腿上的夾闆。
在來到這裡的途中,竈門祢豆子恢複了人類之身。就在她用人類的身體氣喘籲籲地跑到這裡時,每一個見到她的人都用悲傷的眼神看着她。
我妻善逸的确是因為竈門祢豆子的到來而停止了哭喊,但其實最根本的原因是他聽到了一些異乎尋常的聲音。
一小聲心跳仿佛他的錯覺一樣響了一下,随後又歸于沉寂。似乎是為了說明他的過度敏感,接下來的大概十個呼吸間,我妻善逸都沒有再聽到那可怕的心跳聲。
就在他準備從地上起來時,一聲驚如雷鼓的心跳通過地面傳入他的耳朵,這讓我妻善逸不可置信地看向了那個已經徹底“死去”的軀體。
竈門炭治郎所在的地方似乎發生了什麼騷亂,粂野匡近正準備扭頭去看,卻留意到剛才還不斷往外滲着血的傷口已經止血,他的直覺告訴他,有什麼不同尋常的事情就要發生了。
勝利的曙光還沒能完全驅散戰場每一處角落的陰影,往日的鬼魂似乎仍舊不肯放手。
粂野匡近低下頭,看到了漆黑的影子像血液一樣流動着,慢慢構成了雙腿的模樣。
骨骼、血肉、皮膚、外衣。
不破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