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葉向着姚姜看來，姚姜點頭，瓊葉退開了去。

關上了屋門，韓娘子看着姚姜：“衛夫人可還記得我那晚與你說過的吳家女兒？”

姚姜點頭，韓娘子歎了口氣：“她是我未過門的舅母。我的母親是商戶家大女兒，商戶之子是我的親舅。我母親出嫁時，我舅父僅十六，吳家女兒年僅十二。”

“我母親嫁往南方，北疆戰亂時她等着外祖父一家前來投奔，一直沒能等到。她老人家五年前去世時，都還為沒能與外祖家再見遺憾非常。”

“我對衛夫人說的故事。是我六歲起就有的噩夢。這個噩夢纏繞了我數年，可是那時我年幼，不明白是何意，也不敢與我母親講起，畢竟小女娃做了這種夢，為他人知曉後，我便後果難料，”

“我認為我是被邪祟纏身了才會做這樣的夢。初一十五我必定去燒香，每次去都從山腳三步一磕頭磕到寺廟内。三年後，我在燒香途中遇上了位道長。他看到我後，告訴我我不是被邪祟附身，我夢中看到的是我一位親人的遭遇。我才知曉我在夢中看到了我未過門的舅母的悲慘境遇，聽到了她彌留之際的願望。道長為我作了法，那之後的數年内，我再沒做過那個夢。”

“母親一直牽挂着祖父一家，我已懂事，托人借外祖的名寫信并送到家中，信中隻說家中安好，在北方避難不能來到。這謊言直到母親過世才終止。”

韓娘子端起酒盞飲了一口：“那位道長離開前說我有慧眼。不知是未過門的舅母希望我們知曉她的遭遇，還是我母親牽挂故鄉的家人，因此我才做了這樣的夢。這噩夢隻能我自己解。道長離開前給我留了本《命行會通》，說學會後對我有所幫助。我因此學了書字。”

“但十年前，我又陷入了噩夢，這回，我在夢中看到了那位年輕的将軍。如今我猜測，他或許是衛千戶的伯父或叔父！我，我還夢到了衛千戶如今受傷的情形！但在我夢中，衛千戶身邊沒有衛夫人。”

“我夫家亦是身處南方的北疆人氏，我們算為同鄉，母親去世後，我們返回北疆看望故地。且母親過世後我又一次陷入了這夢中，我猜測：或許外祖一家的仇恨了結，我才得平靜！憑我一己之力無法報仇，可我知曉衛千戶不會無緣無故出現在我的夢中，因此我們在北疆住了下來。”

“衛千戶來到北疆時，你也來了。”韓娘子又飲了口酒：“你是個異數，還不識得你時，我便聽到過你的大名，我為你占過卦。推演命格是大樹刨根，許多事先行說出來便會天翻地覆，吉利會變不吉，順利變得坎坷。我不能算到所有的小事，但我能算出大事。而在我看來，這世間總有波折，小挫折小坎坷不必太計較，但大事與要緊事上算準了便足以改變許多事。”

“此回千戶的大劫，我算到了。但我不知曉會是何情形，因此前來。千戶受傷後，我算出有人會來相救，但千戶得活着等他來到。風大雪急路難行，即便張醫官已拼命趕來，路上也耽擱了時日。若沒有衛夫人，千戶早已，就因有了衛夫人，千戶才絕地逢生！往後千戶活的壽數都是衛夫人給的。從此之後，千戶沒有大礙了，但衛夫人得多小心！”

“衛夫人，你是為了我們而來，而我是為了你與衛千戶而來，如今我的事已了結，該離去了。”

韓娘子看着姚姜：“即将别離，我有兩句話贈與衛夫人：千戶本來的性命本該終結于幾日前，這樣的兇險，衛千戶遭遇了三回。這回已是第三回，是夫人救了千戶活回來。且因衛夫人的善舉，許多兵士頭領都能活到戰事終了，乃是無上功德。衛夫人也還能回去，但那是許多年後的事了。既然要在這個世間許多年，便得知世事如浮雲，已握在手中的人與事都不要輕易放棄。”

姚姜怔怔看着韓娘子，這番言語的确出乎了她的意料。

韓娘子微笑：“衛夫人不用擔心我會向他人說出你的秘密。你身上的秘密，我自八字上推出來了些許。推算出來的結果本就不能輕易示之于人，而我自幼就知曉秘密隻能埋在心中，不能對人說起。你的秘密也會深埋在我心底，我絕不對人吐露一字。我就要去向南方了。從此咱們天各一方，今生我們或許都不會再見了。請衛夫人珍重。”

門上有人輕敲，吳惜玉的話聲響起：“張醫官請夫人去說話。”

姚姜起身對着韓娘子行了個禮，開門出來。

衛駿馳還沒醒來，張全坐在一旁的榻上：“妹妹，你将保命金丸全都交與我。”

姚姜連忙取了出來，張全：“你去歇一歇，我守着他給他服藥。”

姚姜搖頭：“我幫着兄長。”

看着張全喂衛駿馳服下一枚藥丸，姚姜歎了口氣：“我細看過兄長寫下的服藥細則，因千戶不曾發熱，我沒敢喂金箔包裹的保命丸。早知千戶服食金丸好些，我先便喂他服下金丸。”

張全搖頭：“千戶才受傷時是何情形如何我不知曉，但他重傷且傷了心脈，早已垂危。你喂了八粒銀丸才将他的脈息吊到如今，你便沒用錯藥。且銀丸缺少的兩味藥材藥力極猛，沒了這兩味藥後，藥力溫和，吊住了千戶的脈息還保其精氣。保命金丸雖好，但藥力太猛，一起始便喂金丸，千戶雖會醒來，但他全身的精氣在重傷後大損，已極是稀少，被藥力一次催發出來，過後便，”

他沒說下去，姚姜卻已明白了：若是自己起始就給衛駿馳服用金箔包裹的保命丹，他或許會很快醒來，但卻是回光返照！精氣散去之後他也會逝去！

姚姜頓覺背上滲出冷汗：“那，那千戶如今，”

張全：“他被你用銀丸滋養了兩日，恢複了些許。現下我讓他服下金丸，他便經得住金丸的藥力了。你按我的服藥細則喂他服藥，他才能活下來。幸而你極是鎮定，沒有因惶急擔憂給他服錯了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