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約莫着就這幾日了。”
李硯書眼睛一亮,話裡是止不住的高興,“那得趕緊将這好消息告訴師傅,年前師傅還跟我說‘一别三載,也不知阿寅那臭小子如何了’。”
楚惟點了點李硯書的鼻子,佯嗔道:“沒大沒小。”
“那阿娘,”李硯書眯起眼睛,“女兒想現在就去……”
知女莫若母。楚惟笑而不語,意思就是準了。
“阿娘最好了!”
李硯書來得快去得也快,風風火火,像一陣風。
伊阙送人回來,上前扶起楚惟來到内室,“夫人,要送信給元安那位嗎?”
“不。”楚惟将信紙舉至燭火上方,“不能問了。陛下已然知曉,此時再派人進宮為時已晚。”
楚惟方才被氣昏了頭,才動了去問那位的念頭,現下回過神來,不禁冷汗涔涔。溱溪郡那邊剛傳出百姓跪迎的消息,她這裡就送信進皇宮,豈不正好落人口實。
皇後是她親姐姐,她這封信一旦送出,來日就是一道催命符。
楚惟默聲片刻,心下有了決計,對伊阙道:“吩咐下去,即日起王府閉門謝客。”
李硯書的師父是一位武功極高,但身份行蹤極為神秘的女子。自小便教她習武,開始幾年還好,日日守在她這顆獨苗上,悉心照顧。在李硯書十歲那年,毋玄起初是四個月離開一次,一年後,變成兩個月離開一次。但自從三年前李硯書能與之過上幾招後,饒是她這個親傳徒兒,唯一一顆獨苗苗也不常能尋到她的蹤迹了。年前更是留下一本心法後就徹底沒了音訊。
故李硯書隻能将要跟她說的話寫下來,藏進隻有她們師徒二人知曉的石洞裡面。
不出意外的,李硯書此去也沒有見到她失蹤了大半年的師父。
她照例将信封塞進石洞裡,便馬不停蹄地下山。
剛行至山腳,李硯書擡眼望去,暮影暗沉,天邊已經與夜色接洽,融為一色。她正詫異竟這麼快就天黑時,突然聽見“噗通”一聲。幸好現下四周阒靜,得叫這相隔幾十米,又有樹影遮擋的落水聲落入了李硯書耳中。
李硯書順着聲音尋去,很快就看到了落水之人。
這段河流不算湍急,尋常人不小心跌落進去,稍微會點水性的人都不會出事。就算是不會水,也可以大聲呼救,引人救援,可河裡那人既不掙紮也不呼救,眼看人命在須臾,李硯書也顧不得許多,一個猛子紮進河裡。
她剛捉住那人的手,就見那人原本閉着的眼睛倏地睜開,滿眼震驚地看着李硯書,似乎是想叫她放手,甫一開口,嘴裡就嗆了一口河水進去。
李硯書隻得咬緊牙關,一鼓作氣将人帶上了岸。
遂一上岸,那姑娘便撲在地上猛咳了幾口水出來,而後難以遏制地掩面抽泣起來。
李硯書擰頭發的手一頓,手足無措地問道:“姑娘,姑娘何苦如此,可是有何什麼委屈?不若與我說說,無論什麼事,我定幫你雪清。”
黃苓恍若未聞,沒有一點血色的唇瓣啟阖,喃喃道:“你幫不了我,幫不了,沒人能幫我……”
“你知道我是誰嗎?”李硯書替她攏了攏散亂的衣服,見人終于不哭了,看着她的眼睛說:“我乃渭陽王之女,李晗。在渭陽城就沒有我管不了的事,你隻管說與我聽。”
聞言,黃苓呼吸一滞,聲音發抖道:“你,你是,是……”
“姑娘若是不信,大可随我回王府。”
天一黑,這冷風就不知打哪冒了出來,特别是她們現在渾身濕透,稍微一點風就跟刀割似的,短短幾句話的功夫,李硯書就見她面前這人打了好幾個哆嗦。
這可不行,再吹下去非得病倒不可。
李硯書道:“可還起得來?我的馬就在前面,我扶你過去可行?”
黃苓止了哭聲,一雙柳葉眉因冷風微微蹙起,楚楚可憐,當即朝李硯書跪下,“李小姐救命之恩,黃苓卑賤之身無以為報,來世定當牛做馬報答小姐。”
“這是作甚!快起來。”李硯書趕緊将人扶起,“黃苓?山有榛,隰有苓。姑娘今日過後定會遇難成祥,一帆風順。”
将人扶起後,李硯書才發現黃苓瘦得厲害,十跟手指更是紅腫得像小蘿蔔,在寒風中瑟瑟發抖。李硯書瞧得心急,懊惱自己今日出門怎地沒有帶上披風,不然此時也能給這位姑娘披上。
她們身後這座山叫做百鬼山。早年間是處匪山,後被當時的渭城郡守也就是現在的鎮國将軍楊起剿滅。誰知那山大王甯死不降,臨死前一把大火燒了整個寨子。
據說那場大火燒死了全寨上下幾百口人,那哀嚎聲即便是十公裡開外的人也能聽見。幾年後,枯山居然神奇般煥然一新,郁郁蔥蔥,竟是比渭城哪一座山都要茂盛。很快就有兩個膽大的獵戶安耐不住進了山,結果進去了就再沒有出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進而就傳出了山裡有鬼的傳言。就這樣一傳十、十傳百,于是就有了百鬼山這個名字。到今日,這座山方圓幾裡都沒人再敢靠近。
難怪黃苓會到這來做傻事。這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真出事了得到猴年馬月才會叫人發現。
黃苓一看就是個不會騎馬的,李硯書伸手打算扶人上馬,誰知她剛一伸手,黃苓就慌忙擺手,說:“怎敢勞煩小姐……”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李硯書一把扶上了馬背,随着一聲驚呼,李硯書翻身上馬,将人圈在身前。
“姑娘且安心。”
說罷,策馬疾行。
得益于李硯書多年來往于城山之間的經驗,對其間的各種便捷小道那叫一個了如指掌。這不,尋常人要半個時辰的路程,她一炷香的時間就到了。
骨衣與素影早早地便在門口等候,在遠遠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時,骨衣率先察覺到不對,對素影道:“快去備熱水。”
素影不疑有他,即刻轉身回去準備熱水。
骨衣會武,眼力比起常人要好上許多,因此她老遠就看見濕漉漉的兩人策馬而來。十米開外,骨衣飛身向前接住已經暈倒在李硯書懷裡的黃苓。
李硯書翻身下馬,從骨衣手中抱過黃苓匆匆進府,“骨衣,快去請大夫!”
“是。”
……
雞飛狗跳到子夜,李硯書來到黃苓床前,素影上前小聲道:“小姐,大夫開的藥已經給這位姑娘服下了。”
說起湯藥,李硯書兩個時辰前也被楚惟灌了一大碗藥水進去,到現在還是一嘴的苦味。
想到這,她眉間幽怨,不禁咽了咽口水。都跟那大夫提了幾次了,讓他開藥時不要放那麼苦的東西進去,他偏是不聽,開的藥是一回比一回苦!想她一個鐵骨铮铮的王府大小姐,天不怕地不怕,唯獨對上那能苦死脾肺肝髒的湯藥,也隻能下馬認輸。
本來喝了藥已經睡下,因為放心不下黃苓,故而又起身過來看看。
李硯書“嗯”了聲,躬身摸了摸被褥,道:“還是有些薄,再添床被褥吧,夜間風大。”
“是,奴婢知道了。”素影也勸道,“小姐也趕緊回去歇息吧,且等明日這位姑娘一醒,奴婢立刻告知小姐。”
李硯書笑道:“今夜辛苦你了,過兩日帶你去城固樓吃酒。”
素影喜道:“謝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