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硯書不服氣,當即便央着毋玄教她如何生火。後來雖然沒什麼機會需要她親自做這些事情,但是手藝還在,今日上手一做,倒是得心應手得很。
李硯書說着,眼角眉梢都寫着得意兩個字。
白鶴行蹲下來,認真地盯着她的動作看,低聲道:“殿下……如何了?”
李硯書聞聲偏頭看了她一眼,道:“無雙她,要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勇敢。放心吧,她已經沒事了。”
白鶴行的目光動了動,随後垂下眸,道:“昨日之事,是我言誤。”
李硯書頗為意外,道:“其實你也沒有說錯,這種情況下,婚事于無雙而言或許是最好的安排。”
炭火噼裡啪啦地燃起來,李硯書起身,拍了拍手,道:“可這對其他公主不公平。阿行,若是讓我來選,我甯願選擇帶兵死戰邊疆,也不願以犧牲一個姑娘的畢生幸福,來換取暫時的安甯。”
白鶴行緩緩起身,沉默少頃,道:“如果一定要選,你是選救一人,還是選救萬人?”
雖然緊閉的屋門将外邊呼嘯的風雪抵擋在外,但屋内的溫度也沒比屋外高到哪去。
李硯書倏地将手浸在冷水中,下一刻,她整個人瞬間顫栗一下。這水好像會啃噬皮膚,冰得人直打怵。忍着刺骨的涼意,李硯書飛快地搓着沾黑的手指。
“你是想說,為一個公主的幸福而選擇兩國開戰,值不值得吧?”
白鶴行在她對面坐下。
李硯書從水中抽出手,扯過幹淨帕子擦了幾下,便一個箭步沖到爐子邊,伸出手烤着。
“若是選擇一位公主和親,自然可以避免一場戰争。”李硯書語氣異常平靜,“可這是皇帝要想的事情,我隻是一個臣子,若非要我來選,我還是會選一戰到底。示弱隻會助長他國志氣,隻有拳頭永遠強硬,他國才會永遠不敢來犯。心存忌憚總比虎視眈眈要好。若是為了一時安甯便選擇忍氣吞聲,無異于養虎為患。我阿娘與我說過,隻有挨過闆子,嘗過痛的人才會懂得安分守己。”
說着,李硯書擡手将茶壺放至爐上。
白鶴行忽然道:“還有嗎?”
李硯書看向她,眉眼微動,就是沒有了。
“以戰止戰自然可行,可兩國建交不易,邊境數萬百姓生活也不易。”白鶴行道,“戰事一旦打響,首先遭殃的還是百姓。所以此法不到萬不得已,還是不用為宜。驅動兩國聯盟之介,除去公主和親外,還有一條就是互市。士農工商,商人排最末,但促成互市最離不開的就是商人。兩國貨物貿易,銀錢換算,乃至各州賦稅都離不開商人從中斡旋。但這些年金川與我朝除去一條巴古之路外,便再無互市之路,你可知是為何?”
李硯書聞言一頓,凝神思索起來。
所謂巴古之路,其實就是原本的巴古城。十六年前兩國開戰,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使其成了兵家必争之地,而後幾年裡整座城幾次淪為人間煉獄。據說戰事停歇的那一年,光是埋屍就用了一月有餘,之後更是疫痢頻起,所以除了往來商賈,城内幾乎沒有百姓居住。
而那些往來商人總要有個歇腳的地方,因此在城外一公裡的地方漸漸地就多了許多客棧。十多年過去了,那些客棧也越做越大,到現在已經是一個十分繁華的城鎮,因為是從巴古城遷移過去的,故此取名巴古鎮。
“因為那場戰争?”李硯書神色一肅,“沙州之戰。”
沙州作為邊境重城,是唯二可以成為兩國互市的台隍。
武聖十年,沙州壯丁全部戰死沙場。那一年甚至連未滿十歲的孩子都上了戰場,可數月後沙州數城接連淪陷,城内隻剩老弱婦孺拼死守城,最後存活下來的寥寥無幾。現在的沙州有九成都是肅州遷徙過去的,從那以後沙州禁止金川人出入,十六年過去了,沙州依然奉行着這條鐵律。
李硯書不可置信地道:“你是想讓沙州……不可能,先不說沙州百姓能不能答應,就是死去的将士們也不會答應的。阿行,兩國貿易有很多種方法,并不是隻有這一條路可行。”
就是在渭陽,人們提起沙州百姓時也是面帶敬重的。他們那種甯做刀下鬼,不做亡國奴的氣節,不論在何時提起,都是令人打心底裡佩服。
“不破不立,”白鶴行道,“民族恥辱不該忘記,可原地踏步隻會重蹈覆轍。”
茶水滾沸,李硯書給她倒了杯熱茶,“你又怎知會重蹈覆轍。如今我朝國力強盛,邊境各州更是有諸多強将駐守。阿行,你有時将敵人想得太過可怕了,同樣的時間,難道隻有他國霁岫巒起嗎?”
白鶴行擡眼看了李硯書一眼,那雙眸子隐在霧後,似有所言。隻是她又很快斂下眼睫,剛起的一點波瀾驟然靜谧下來,仿佛是被李硯書這番言論說動了。
李硯書見她不說話,失笑道:“你怎麼不說了?”
白鶴行淡淡道:“都說完了。”
李硯書一愣,指尖被燙了一下,嘶了一聲,在低頭查看的一瞬,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
若是沙州打開互市通道,金川就不需要用公主和親去作安撫了。不僅如此,同時還能解了武霜的指婚。
隻是沙州的血海深仇,又豈是說解就能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