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七跑開之後,袁禮钊徒自驚魂未定,想了想手腳并用,匆忙從地上爬起來,忍痛上台階,進了書房。
很快,袁七跑回來,敲門道:“主人,馬車已備好。”
片刻後,袁禮钊從房裡出來,手裡多了一份呈報,他揮手招來一個小厮道:“将這個交給董府管家,記住,一定要确定給到他手上了。”
小厮領命退下,三兩步就沒了身影。
袁七見袁禮钊似是要出門,忙道:“主人何故如此慌張,一切不都有‘那位’頂着嗎?”
袁禮钊眼看呈報送出,松了口氣,但還是拔高了聲音,道:“你懂什麼,那個廣明縣主就是個災星,誰沾上她誰倒黴。上回董平之事你還沒看明白麼?那可是董大公子啊,她都能給人好一頓羞辱,甚至還能因為幾個平民就判他死刑。我這一想到我還當她的面抓過人,我這冷汗就直往外冒!”
袁七想起什麼,也打了個冷顫,但還是勸道:“主人莫慌,這次與上次可截然不同,她将人送來您不是二話不說就收了?這事說到底,您都沒有差錯。”
袁禮钊好像懂了,道:“言之有理……不,不對,如果是這樣,那她進宮面聖作甚?她将此事告訴陛下,不就是在說我辦事不利,抓不到人嗎?!”
袁七立即道:“主人,依老奴看,那廣明縣主進宮于您而言,或許不是壞事。”
袁禮钊瞬間睜大了眼睛,“哦,此話怎說?”
袁七道:“案件發生距今一月有餘,可失蹤的人多是些無權無勢的平民,要不就是一些窮酸書生。且有些人失蹤時日尚短,能不能定案都是一回事。縣主這麼着急,左右不過是因為一個丫鬟,而且現在丫鬟都已經找回,那與衙門就無甚幹系了。”
袁禮钊道:“可是她那個丫鬟中了毒。”
袁七道:“主人,我們是官差,又不是大夫,解毒的事可不歸我們管。這事就是捅破了天,那也是廣明縣主的私事,她為着一個小小的丫鬟大動幹戈,明日那些禦史大臣們指不定怎麼彈劾呢。而且老奴剛剛得知,廣明縣主将那兩具屍體送到了大理寺。”
袁禮钊眼睛裡閃過精光,道:“如果真是這樣……”
說到這,他忍不住低聲笑起來。如果真是這樣,那所有人的視線都會轉移到廣明縣主跟大理寺身上,屆時他隻需要将人犯全部轉給大理寺,就可以高枕無憂了。想清楚這點,袁禮钊放聲大笑,一臉贊許地看向袁七。
“隻是這樣,”袁禮钊又想到董酺,不禁皺眉道,“那位會不會?”
說着,他擡起食指往董府的方向指了指。
袁七道:“主人且安心。”
“行吧。”
袁禮钊理了理袖袍處,折返回書房,一隻腳進去,又折返回來,道:“要不我裝個病?”
“不可,”袁七低聲道,“主人,越是這種緊要關口,咱們越是要跟往常一樣,切不可叫人尋到一丁點的錯處。”
袁禮钊屬于病急亂投醫,現下被這麼一說,當即明白過來其中利害,十根手指雜亂地搓着,面色虛浮地轉身進了書房。
紫薇殿陳設與前朝大不一樣,武聖帝是武夫,不講究繁文缛節什麼的,因此紫薇殿隻配了一些基礎的東西,就連原本挂在牆上的墨寶也被他叫人取了下來。武明帝登基前三年沒有動殿内的東西,直到三年喪期期滿,金川大獲全勝,宮裡各處宮殿才開始大肆裝潢。
李硯書到紫薇殿外,門口兩個侍衛檢查令牌後放行。此時日頭正足,李硯書不經意擡眼望去,被檐上的琉璃片恍了眼睛。
甫一進去,王德祥舉着傘遠遠就迎了上來。
“奴婢給縣主請安。”
李硯書微微曲膝回禮,“公公請起。”
“謝縣主,”王德祥臉上始終挂着笑,眼角幾道褶子異常明顯,“這年關将近呐,紫薇殿也熱鬧起來了,每日裡來來往往的都是人。哎呦,瞧奴婢這嘴,縣主恕罪,這奴婢老了,嘴也管不住。”
傘往李硯書那邊傾斜,替她遮了大半陽光。
李硯書對王德祥笑了笑,道:“無妨。”
說話間,兩人行至階前,王德祥趕緊伸出一隻手作勢要扶。
李硯書一擺手,利落上了台階。
王德祥收了傘,替她推開門,細着嗓子道:“皇子在裡邊等着縣主呢,縣主請。”
李硯書颔首緻謝,跨步進去。
一進去就跪下行禮,說起來,她入元安已有半載,這是第三次見到武明帝。
“臣女李晗,參見皇上。”
殿内寂靜,李硯書話音落下,殿内頃刻間就隻剩下武明帝沙沙着墨的細微聲響。
李硯書頭磕在冰涼幹淨的地磚上,過了數息,幾步之遠響起一道細弱清脆的磕碰聲,接着傳來武明帝的聲音。
“起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