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建軍紅袍黑甲,外披玄黑罩袍,單手執缰,眼睛堅定地直視前方,不為兩側的喧嚣聲所困。
許是常年曬太陽的緣故,他的臉被曬成深麥色,但很均勻,與深邃的眉眼、挺直的鼻子、薄薄的唇一起,給人一種異樣的野性和性感。
等他行至身前,裴靜文大喊一聲:“林建軍!”
她幾乎用盡全身力氣,嗓音十分嘹亮,一度蓋過周圍人聲。
林建軍想忽視都不行,尋聲看去,賀赢身後立着位面黃肌瘦的女郎,興奮地沖他揮手。
他颔首緻意,便又轉過頭。
“林建軍!”裴靜文看他要走,趕緊掏出袖子裡的荷包扔出去,“接着!”
林建軍聽見她的話,手沒做任何動作。
裴靜文準頭不錯,繡有特殊圖案的荷包穩穩當當落進林建軍懷中。年輕将軍頗感意外,伸手拿起荷包。
荷包所用布料是粗糙麻布,像是從衣裳上随便裁剪的一片,針腳稀稀拉拉,仿佛随時都要散架,還不如他縫軍裝的手藝。
林建軍輕嗤一聲,翻到正面,五角星和五角星中的“八一”闖入視線,他倏地握緊荷包。
林建軍勒馬,回頭看了眼還在沖他揮手的女娘,就要翻身下馬。
“你小子幹什麼去?”旁邊那人拉住他,順着他視線看過去,一臉我都懂的表情,“等太子殿下和大将軍進縣衙後再說。”
因為他停下,後面的人跟着停下,他們已經落下一段路。林建軍點頭輕應,策馬前行。
裴靜文敢肯定他認出了她,隻是暫時不能來找她。還好她想過會出現這種情況,在荷包中放了食肆地址。
賀赢震驚道:“他居然接了你的荷包,剛剛還想來找你。”
小張也是一臉驚訝,傻傻道:“小陳姐姐是不是要做将軍夫人了?”
賀赢嫌棄地啧了聲:“将軍夫人?她像嗎?”
小張梗着脖子說:“怎麼不像了?小陳姐姐這麼漂亮,心地又善良,儀态也很好,像世家淑女。”
“她?”賀赢笑了。
一個女郎,長得跟他差不多高,還面黃肌瘦,頭發枯黃像草根。他隻能說這小女娘眼睛瞎了,才覺得她口中的小陳姐姐漂亮。
至于儀态,他又不是沒看見她蹲在屋檐下喝米湯的樣子。雖然沒發出一點聲響,但她絕對不會是大家閨秀。
“她什麼她?”郎将再次巡視到此,重重地拍了下賀赢腦袋,“看來你嫌三圈少,等會兒給我跑五圈。”
賀赢委屈巴巴道:“是,舅舅。”
郎将吹胡子瞪眼道:“十圈!”
賀赢一把攥住裴靜文手腕,一定要她端茶送水。
“我也想回報你,”裴靜文耍賴,“可是東家隻放我半天假,實在是心有餘力不足。”
賀赢不服,拉着裴靜文去找東家,說要借她一用。東家瞅了眼賀赢身上禁軍制服,本着民不與官鬥,又看出他并無惡意,大方同意。
裴靜文不得不離開食肆,守在外城陪賀赢。
她用送點心的理由把小張诓了來,兩人坐在小闆凳上喝茶點心,欣賞初秋美景,惬意得不行。
賀赢可憐兮兮地繞着外城跑圈圈,還要穿着厚重皮甲。
“水,我要水……”賀赢滿頭大汗,喘着粗氣跑來,端起竹籃中茶碗一飲而盡,用衣袖随意擦拭嘴角,跌跌撞撞跑遠。
“太慘了,真是太慘了。”裴靜文嗑着瓜子直搖頭。
“太香了,真是太香了。”小張咬了口綠豆糕,用力點頭附和。
萬歲縣位于京城附近,縣城規模比較大,繞城一周大概有八千米。賀赢被罰十圈,十圈就是八十千米。
一場馬拉松也就四十二千米,裴靜文真為賀赢掬了一把同情淚。負重跑完兩場馬拉松,人不死也要脫層皮。
斜陽晚照,倦鳥歸巢。
城門還有半個時辰就要關閉,賀赢拖着沉重身體一步一步向前跑。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隻憑一口氣支撐。
他不敢停,也不敢接兩人遞來的茶水和點心,隻要一停,他肯定立即癱軟在地,再也起不來。
“還有四……四圈。”賀赢嗓子快冒煙,啞得像公鴨嗓。
裴靜文拿着茶碗跟在他身邊慢跑,勸說道:“沒人監督你,要不算了吧。等會兒城門關了,我們就回不去了。”
小張說道:“是啊,賀軍爺。”
賀赢嗓音沙啞道:“軍令如山,我怕被打軍棍。”
身後突然傳來馬蹄聲,裴靜文回頭,一個紅袍騎兵策馬而來,在賀赢身邊停下,朗聲道:“傳将軍令,金吾衛賀赢免罰。”
賀赢茫然地“啊”了一聲,雙腿一軟跌坐在地。
“啥,啥玩意兒?”他仰躺着,目光呆滞,“小爺跑了六圈才免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