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這個一手帶大的弟弟,哪怕他平時裝得人模狗樣,骨子裡是個什麼樣的人,林爾玉再清楚不過。
他毫不客氣地揭穿他藏在内心深處的最真實的想法。
“男人對心愛女人的占有欲可怕得很,你更是個中翹楚。你恨不得她的世界裡隻有你,永遠活在你的羽翼之下,像菟絲花一樣攀附你。”
林建軍倒也幹脆,大方承認曾經一閃而過的陰暗内心:“我是有過這樣的念頭,可有念頭和會不會做是兩回事。”
他轉了語氣,輕蔑道:“隻有無貌無心、無才無能的男人才會用削弱、禁锢的手段挽留心上人,我林建軍不屑于此。”
林爾玉好笑道:“你是真好意思,蔑視别人還順便隐晦地誇自己。”
林建軍面不改色道:“我這是實話實說,為何不好意思?”
林爾玉還是決定再勸一下:“你不要把我和棠棠的相處方式複刻到你們之間,棠棠需要極緻的、肯定的愛重塑信心,在愛裡長大的弟妹不需要。”
“她需要的是尊重與真實,不是你裝出來的清風明月。犀子,你可以試着撕開僞裝,在她面前展現最真實的自己。”
“愛本就是在為大小事争執不休與窺視對方心底陰暗中得到升華,正如我與棠棠都知道最真實的你,我們依舊深愛着你。”
林建軍苦笑道:“以我和她現在的感情,還不能支撐她喜歡真正的我。阿兄,她要是知道我……那件事是我做錯了。”
她的喜歡建立于他的臉、他的身體、他做小伏低的姿态、他強裝出來的良善、還有她打發漫長時間的玩心之上。
她不想與他分手是真,沒那麼愛也是真。
他都知道。
林爾玉愧疚道:“那件事本該我來做。”
林建軍搖頭道:“做了便做了,我不後悔,重來一次,我還是會杖殺他們。”
“何必叫這事兒髒了阿兄的手?再說嫂嫂求情,便是為了不叫你為難,也該由我來做。”
深春天暖,林耀夏跳得滿頭大汗,撐過地的手又往臉上摸,像隻花貓。
林建軍瞧見了,笑說:“除服後沒幾天就是豁牙子、決雲兒的生辰,給他們放半個月假吧。”
“你再敢叫扁擔花豁牙子,小心我把你打成豁牙子。”老父親護女心切,沒好氣地斜他一眼,“準備去哪兒?”
林建軍回道:“去京畿莊子,帶阿靜看我養的虎。”
林爾玉痛快答應:“可以,把四個小孩也帶上。”
“不行!”林建軍毫不猶豫拒絕,“帶着他們不方便。”
林爾玉威脅道:“他們留在家裡上課最方便。”
林建軍當即改口:“暮春三月,該是踏春好時節,哪能讓他們一直悶在家裡?”
“不勉強?”
“不勉強。”
“這次打算編個什麼病?”
“咳血如何?”
“咳血會不會太重了?萬一陛下派禦醫來,這可是欺君之罪。”
“那你說什麼病?”
“就風寒吧,痊愈差不多要十天半個月。”
“也行。”
“要不我也報個病,和你們一起去?”
“你病了,陛下絕對會派禦醫來。”
“沒事,你二姐就是禦醫。”
“阿兄,你這可是欺天了。”
“行了,逗你的。”林爾玉揣着手道,“把四個小孩帶上就行。”
方才吃飯時不見林望舒的身影,林建軍順口一問:“對了,二姐呢?還在值班?”
林爾玉答道:“她去汝南郡王府了。”
“胡鬧!”林建軍用力拍了下欄杆,院子裡跳格子的幾人被他驚到,仰頭看過來。
林建軍深吸一口氣,壓低聲音說:“她去汝南郡王府做什麼?”
“那兩百七十七個留在塞外的弟兄,有九人喪于她和汝南王之手,衆人皆是見證。”
林爾玉揉了揉眉心,歎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脾氣,我哪管得住她?”
“再說當時為保她,編造經曆時扯上了汝南王,不是她不和汝南王聯系就不存在。”
林建軍無奈道:“汝南郡王府漏得跟篩子似的,阿兄還是勸勸她,少和汝南王接觸。”
回杏花雨的路上,滿身是汗的裴靜文問他是不是和兄長吵架了,林建軍搪塞過去,轉口說起要去京畿莊子遊玩的事。
太久沒出遠門,裴靜文歡喜不已,掰着指頭日盼夜盼,中間還去了趟高瑕月之姐永昌縣主的九玄觀小住兩天,給她講星象,總算等到國喪除服的日子。
除服第三日,本該卧床養病的林建軍帶着龐大隊伍,向距長安城五六十裡的莊子緩緩行去。
過了長亭沒多久,四個小孩吵嚷着不肯再坐車,騎在小馬駒上,叽叽喳喳講個不停。
他們和守着他們的四個秋英親衛比賽,偶爾比誰快,撒開馬蹄狂奔;偶爾比誰慢,停在原地一動不動。
裴靜文和林建軍并排騎行,窩在林建軍身前的裴嬌嬌悠哉悠哉探出肥圓腦袋,欣賞官道兩旁郁郁蔥蔥的樹木。
趙應安昨晚熬夜看話本,天亮時才睡,此時在牛車裡補覺,嵇浪負責給她當枕頭。
餘芙蓉本不想跟來,奈何某人這次給的實在是太合她心意。
騎了會兒馬,餘芙蓉懶懶地打了個哈欠,揮手攔停供四個小孩乘坐的牛車,打算上去休息片刻。
奶媽侍女們都在另一輛車上,餘芙蓉沒有防備地掀起車簾,不想裡面還有一人倚着車壁淺眠,不由驚呼一聲,引來周圍護衛。
林爾玉的親衛拔刀出鞘,神色戒備地望着牛車,問道:“餘娘子,出什麼事了?”
餘芙蓉說道:“伯母在裡面。”
“誰?”親衛以為自己聽錯了。
“夫人,你們夫人也來了。”餘芙蓉神情嚴肅,“再調幾人過來守着這輛車,我去告訴小世叔。”
“什麼!阿嫂在車上?”林建軍打馬來到車旁,挑起車簾看了眼車中熟睡的人,驚魂未定地叫來撒歡兒的林耀夏,“你阿娘何時上車的?”
“阿娘和我們一起上車的。”換牙期的林耀夏說話漏風。
換作平時,林建軍肯定要笑她,今天卻是沒心情笑了,又問:“你阿耶知道嗎?”
要是不知道,府裡怕是要翻天了。
林耀夏點頭道:“阿娘留了字條給阿耶,三叔放心吧!”
忙完兵部公務,身染落日的林爾玉向家的方向驅馬而行。
隔三差五占他床位的礙事小孩都出門了,鳳翔那邊也太平無事,他終于可以連續半月和香香老婆親親抱抱。
林爾玉歸心似箭,索性夾緊馬腹向前策馬,黃土道上掀起滾滾塵煙。
“棠棠!”進了主院,林爾玉站在院子裡嚷嚷,“我回來了!棠棠!”
等了好久不見老婆出來迎接,林爾玉疑惑地皺眉。
霜序抽到最短的竹簽,硬着頭皮上前将夫人留下的字條遞給被蒙在鼓裡的阿郎。
林爾玉打開字條快速浏覽,如遭雷轟般愣在原地。
什麼!
老婆跑了。
老婆跟着弟弟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