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刮進來，糅雜着爆破後的硝煙味，揮之不去，空氣仿佛也比平靜時期更為粗粝。

巫諾也朝着力力最後遙望的方向看，眼神放空，神思發鈍，他想很多事情，但好像又什麼都沒有結果。

屍體有人處理，密多接走他手中的槍，順着他的視線也望了望，除了邊境防務和更遠處的天并沒有什麼。

“走吧。”

*

他也成了一個接受審問的人，其實是錄口供，審訊員将這件事的始末都問了一遍，巫諾如實交代，但略過了一些不能夠透露的事，比如來自WT的秘密聯絡。

故弄玄虛，這一通聯絡沒有頭尾，要他找銀尾？還說什麼“您将受益終身”，巫諾腹诽決意層賊眉鼠眼。

錄完口供，審訊員告訴他可以離開，明天需要再到軍部來二審。

他衣衫上沾了力力死時噴濺而出的血，勾勒出一道猩紅，整個過程中審訊員看他的眼神帶着收斂過後的異樣。

巫諾輕微地勾了勾唇角，将他的神情收在眼底，也沒說什麼。

——原身是一個連槍都不會用的人嗎，原來。

也沒有什麼機會摸槍吧？

家裡管束嚴苛，好像連門也幾乎不出。

他會是一個連傷害小動物都會自責的人嗎？或者是一個情感發育不全的自閉症小孩？

軍部的信号和電路依舊不穩定，巫諾推開門的這陣子燈光滅掉，電流滋啦聲通往暗處。

一個抱着箱子的研究員迎面走來，因為燈色晦暗他們都頓住腳步，在長廊裡對視撞見。

“這是什麼？”巫諾問。

“哦！這是……”研究員回複，“是力力的東西，但是現在都需要整理，然後交上去備案和封存。”

看來這也是一位來自微分子科的研究員。

巫諾道：“您跟他熟嗎？”

研究員慌忙搖頭：“一般吧，他才來研究所不到兩年。”

嗯，好像是，現在也沒有誰敢承認跟他熟，誰也不敢跟一個明确的間諜扯上關系，避之不及。

巫諾凝視着他抱的箱子，這些要上交備案的東西，他不便翻看，于是放低語氣問：“有什麼東西嗎？”

“都是一些雜物，是辦公室裡的東西，”研究員回想，“還有一幅畫，是他自己畫的，他給我看過。”

“一幅畫？”巫諾重複。

“他繪畫很好的，本來說小時候的夢想就是學畫，但是6歲的潛質測試裡他在微分子學上展現出了過人的天賦。他家裡人就将他送去專門進修微分子，您知道——”

研究員啞然，他發現巫諾不知道，這位貴公子不沾塵世，天生便擁有一切，具有特權，也不需要走普通人的道路。

他便多嘴幾句解釋：“星球對人的篩選就是根據才能來的，也很重視尖端人才的培養，如果在科學領域有過人天賦的話，那幾乎就注定了會走這條路。”

巫諾揚睫：“末世後遺症？”

“對對。”研究員又發現他并不是一無所知。

研究員道：“每一個人都不會浪費，最大的天賦展現在哪，那就朝哪裡去。”

廊道中的燈光忽然亮了，亮了又暗，明明滅滅。巫諾道：“他不是在美術上也很有天賦麼？”

“可是……”研究員搖頭，“在這個時代，藝術遠不如科技有價值，那是自由人的遊戲。”

岑寂。

燈亮了。

“謝謝您跟我說這些。”巫諾道。

研究員輕輕颔首，抱着箱子與他擦身而過，倏然又想起什麼，停下步子用極輕的氣音道：

“力力很小就被送去當做未來科學家培養了，我聽說，他還有個雙胞胎的哥哥沒什麼特别的才能，至少研究培養院都不要他。”

“他家人也挺有病的，為了讓小孩都高人一等，想方設法把哥哥販賣到黑禁科學家手裡去了，希望能學出個名堂來跟弟弟一樣，但是到現在人都沒有回來……”

巫諾微抿唇：“學的什麼？”

“誰知道，早死了吧，也不知道賣到哪個黑組織去了。黑禁科學家選學員比培養院還挑剔，看他沒有天賦說不定就丢棄了，這還算好，再恐怖一點說不準拿去當實驗體當材料，人不人鬼不鬼。”

“所以為什麼……”巫諾似有感覺，“力力要背叛地面？”

研究員不敢回這話，閉口不言。

廊道的燈不再閃爍，這精密的大樓中時有訊息。

【報告總台，已确認微分子科研究員力力被星際獨立主義組織策反，兩年間雙方偶爾有秘密聯絡，但都已被力力删除，無法恢複。隻有一條來自星獨的信息一直被保留。】

【——你哥哥梵希在這裡，他很想你。】

良久。

“你之前看過這幅畫，它應該很美吧。”巫諾最後問，“你對力力說什麼了嗎？”

研究員尋思片刻，道：“我好像說……如果你将畫畫的功夫花在研究上，就不會好幾次弄錯裂合材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