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沖劑最後批次注入,控制流速。”
梵希充當助手,依照他的指令完成注入,緊急的惡化搶救到此結束。
梵希摘取了注射器,瞥見昏迷的巫諾,歎息說:“他還是這麼慘,逃生的時候内髒也傷到了,這才老是複發,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醒……”
瞅了眼參數,他又判斷說:“目前還算穩定,應該快吧?”
沒有誰回答他,他靜靜地看着梅裡記錄完數據,無聲無言,除去醫療設備偶爾的嘀嗒響動,從實驗室到整個工廠,整個布烈文都靜悄悄的。
他怕他死了,怕他有任何事……
今夜的風沙濃重,狂風掀起紅沙,嗚呼地拍打。
這裡是一座能讓時間變得失去意義的孤僻星球。
不知道觸動了什麼,梵希自隔窗望向空洞暗紅的蒼穹,遙遙一歎:“CI001,我總是想起他,不過他也說了……他死後,布烈文隻有傷痛,沒有死亡。”
梅裡守在巫諾身邊,分開神來,“他是對的。謝謝你,你回去吧。”
梵希颔首:“如果有需要,随時叫我。”
……
太漫長了,時間越長,他也途徑越多的葬禮。
研究的自主權是他換來的,靠着答應銷毀身份并且從鹿商白身邊撤離。
鹿商白罹難之後,他中止了新型穩定劑實驗,轉身投向精粹劑,在短時間内借助不成熟的精粹劑強行改造了自己的體質。
他原本是一個低純感染者,天生0%,他甚至惰性,環境一直沒有将他感染,直到被賣到布烈文後被改造到了4.3%。
到最後他成了自己的實驗品,于是感染度從4.3%到了71%,達到太空标準。
但母星不需要一位地面科學家去成為轉務,那也無所謂了,他徹底失控脫缰,連體質改造也可以自己過手。
決意層知道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人果然要瘋起來才有說話的權利,那天決意層所有席員都集中在特安大廈的秘密會議廳,而他姗姗來遲。
這樣正式的會見應該是第三次了,第一次是他同意聯姻,第二次是銷毀身份,第三次?是他來通知……
“我要退出地面研究所。”他将自己的感染度精粹報告擺在他們面前,沒有忘記他們驟變的神色,爬滿的隻有震驚和悚然。
但他們一群人也嘗試保持冷靜,彰顯上層人士的禮貌風度,與他道:“您是地球最優異的科學家,離開研究所後您有什麼打算呢?”
他譏诮地笑了笑,反問:“我如今的感染度還不夠說明問題嗎?”
——他要成為轉務。
“可你是一個機密人物!你想怎麼樣!帶着地面的機密去投奔轉務嗎!?轉務之中絕不可以有人體科學。”有人撕開彬彬有禮的外衣,最先發難。
但這件事太複雜了,地面席員為此出現了分歧,他們的意見不統一。其中也有人認為成為轉務也不見得是壞事,畢竟感染度都已經合适了。
培養一個轉務的成本很高,轉務很珍貴,而他現在又合适,那為什麼不可以呢?可是他注定不可能成為一個幹淨的轉務,地面到底是顧慮的。
所以他又不想成為轉務了,不,這樣說不準确,他不想隻成為轉務。
衆人争執時他漠然開口,打斷他們說:“我要交易官的位置。”
那片刻鴉雀無聲,暗潮湧動……
交易官是一座星球的代表,第一次有人跟要玩具似的要交易官的位置?更别說選任交易官的權力并不在地面手中,而在轉務。
“你也變得無理取鬧了。”
他們仿佛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不明白為什麼發生了這樣大的轉變,變得完全不是曾經那個人了,那個嚴謹斯文的科學家突然之間就死了。
他們反問:“你要這個官銜,那林奕呢?你能讓所有轉務都放棄鹿交易親自培養起來的繼承人來選你嗎!”
“不能。”
但是……
“我不需要成為地球的交易官。不要試圖阻攔我,多一位派向外星的間諜對母星而言并不是壞事。”
無事一身輕,他無所謂地笑,看任何人的眼神都如同在看待死物或蝼蟻。
“在來這裡之前,我在多個地方留有布置,你們還不明白我做得出來什麼。”
他不便明說,但如果決意層執意反對或者要殺他,他不介意同歸于盡。
對黑禁科學家的恐懼蔓延開來,于是決意層選擇了安撫,并且表示需要時間考慮。
當天晚上決意層派出了席員代表來慰問,那位席員他留意到過,因為在會議廳中他沒有對他的選擇提出反對。
基于這一點,他們勉強擁有談話的基礎,那席員問他:“梅裡博士,我真的很想知道您的真實想法,您做這些是為了鹿交易嗎?如果是,您真的很在乎他。”
他是第一個将他與鹿商白聯系起來時,不談利益的人,而談“在乎”。
而他也直言不諱:
“我會坐在他的位置上為他複仇。”
對方沉默了幾秒,應聲說:“那麼我期望有一天能夠稱呼您為‘梅裡交易官’。”
……
沒過兩天地面松了口,據說這事驚動了整個高層,為他的出路連夜制備出方案,安排妥帖,最後選擇了将他卧底在希斯蘭。
他甚至認為,地面的妥協隻是想趕快把他這個随時可能爆炸的瘋子送出去,送出去禍害别的人也好。
但過程不重要,他隻要結果。
轉務人數隻占地面人口的萬分之一,希斯蘭人口稀少,轉務更是稀缺,因此外聘率也高,方便見縫插針。
再者希斯蘭是顆小小的,但實力和侵略性都蠻橫的星球。
地球選擇了希斯蘭,但也僅限于僞造履曆,送他入門,其餘的要憑個人造化。
忘了提,其實地球當中也有米克的參與者,也就是參與了謀殺鹿商白。
從他通知決意層當天之後那人就開始不停地使絆子,甚至不惜暗殺他,就好像将他也列作了敵人,将他列在了鹿商白的身邊。
在害怕什麼呢?
不要怕,很快的。
很快,他踏上了希斯蘭的土地,也同時傳來了那人的死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