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璟生在陂陽,從小便被繼母如此對待,還日日被貶低辱罵,不請先生開蒙。這宋璟理應是又笨又癡。隻是劉氏不知,那照顧宋璟的老仆,曾經便是一學堂的先生。将宋璟關在那書房當中,直接給予了宋璟讀書認字的機會。
那書房當中,本身便是宋馮岚用來收藏各種典籍。雖他不怎麼愛看,卻又喜愛收藏。于是這些年歲,宋璟便是在那老仆的教導下讀了一屋子的書。
隻是奇怪的是,即便如此,宋璟還是顯得遲鈍緩慢,癡笨軟弱。劉氏如何欺負他,他也沒有向父親言說。隻是忽有一日,宋璟高熱才退,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脈,也仿佛那不知何時丢失的一魂一魄回來了,讓宋璟的意識恢複清明,得以聰慧起來。隻是那時,那照顧他的老仆,竟然會活生生被劉氏打死了。
于是便有了接下來周宥言查到的那些事……
想起這些種種,宋璟凝視手中的書冊,半晌未翻過一頁來。他此時還是在想,若是自己早日能夠恢複意識清明,還能救老先生一命。此時能做到的,便是将那劉氏送入獄中,長久被囚困了。
他現下開了竅,比先前聰慧許多,但到底還是喜歡用以往那副模樣面對衆人。主要這副模樣,倒是能讓不少人放下戒備。隻要不算計他,什麼奇怪的言語,他也就當牲畜哼唧兩聲罷了。隻是這周府,倒是沒有想象中那般平和。聽說那魏小娘子一來,将這周府看起來如此風平浪靜的水面,攪弄得更是暗流湧動。實在是有趣得很。
還是那句話,隻要不誠心算計他。他倒是可以充耳不聞。他對周府所有事務不感興趣,隻是他爹爹無論如何都不放心他一人待在陂陽,才送來這長京。要不然他還是更為喜歡待在那花紅柳綠的陂陽縣。此時他隻想安分住一會兒,待父親歸來,一同歸家罷了。其他的事情,便是安分守己、敷衍了事便好。
隻是沒想到這周府,倒還真是對他這外來者挺熱情的。
特别是那周宥钰。聽方才他些肺腑之言,就他隻是想要少得一些父親的訓斥,多得父親的一分誇贊而已。不過今日帶他出去,又出了事端,想必那周宥钰此時還心裡難安,不知在想些什麼呢。
想起來他那副窘樣,宋璟忍不住低低笑起來。
這邊休息了一個下午,宋璟的精神也好很多。隻想着總算又清靜下來。到了晚間要用膳時,卻遲遲不見有人端上食物。宋璟便問了一聲。杏桃恍然才說道:“呀,今日是府裡的家宴日,我怎麼将這事給忘了。璟哥兒,府内每月都有一日是家宴,要一同過去的。”
宋璟聽聞此事,想起上次那家宴,面對的都是些各種面色與眼神,覺得興緻缺缺。想要就這般告假,言說身體不舒服不去了。又想起周宥钰那可憐的眼神來,明白若是今日不去,周秉仁定然認為是今日周宥钰帶着他出門,生了什麼事端,更是要在那家宴上批駁一番周宥钰。
想來想去,宋璟到底沒有讓人前去告假,隻是在這家宴之前,塞了幾塊糕點,吃了個半飽。隻待等會兒能夠早些回來罷了。
時間過得很快,不消片刻,仆人來請宋璟過去。這次倒是杏桃和翠珠都在他身側,沒什麼人故意引路了。路上偶遇了其他幾位哥兒姐兒。
宋璟沒怎麼見過他們,也沒怎麼相處過。但是瞧見他們面露疑惑謹慎,想來也是對宋璟的身份多有懷疑。宋璟不言說其他,對他們行禮問好。他們自然也得回禮來。
其中最小的那個,才六歲,對宋璟說了一聲:“你又是哪裡來的野種?”被一旁的七姐兒周明芷打了手,才将接下來不遜的言語吞下去。
宋璟對這言語,也并未說什麼,隻是對這九哥兒周宥啟柔和地笑了笑。他能這麼說,自然是有人在他耳邊念叨罷了,哪裡能将這事,責怪這稚子身上。
周宥啟被打了手,不明所以。捧着手看了看他七姐姐,又去看身邊的五哥哥,誰都沒有勸慰他。當即委屈地癟了嘴巴,低着頭紅了眼眶。他們一行人到宴席處,其餘幾位長輩已經來了。
周宥啟一見他娘,便捧着手到他娘跟前去。他娘是周府裡的大娘子,見周宥啟滿臉委屈,便問道:“這是怎麼了。”
周宥啟舉起手來,稚子手還白嫩,方才周明芷輕輕打了一下,此時還在泛紅。王氏見此,忙心疼地吹了吹,又問:“這是怎麼了?”
周宥啟紅着眼睛委屈地說道:“方才在外面遇了那人。我說了一句他是不是野種,七姐姐就打我手。疼得厲害。平時裡,他們也都這喊他的,為何我喊不行。娘,怎的我喊就不行。”
他本就聲音敞亮,這話一說,所有人都聽聞了。一衆人聽聞,看似是在做自己的事,那耳朵可是豎得高,聽得認真。
周明芷一聽這般說她了,隻得從自己懷裡出來,來到大娘子跟前認錯。周明芷低着頭不敢瞧王氏,周宥啟撲進他她懷裡委屈。王氏便擡起頭來,看向剛進來的宋璟。
此時宋璟自然知曉這事不對勁,心想這宅鬥,怎麼連我也要鬥起來。他一個外來人,是貨真價實的宋馮岚之子,難不成還真是周秉仁私生子?看來是有了魏小娘子的前車之鑒,不得不警惕起來。要将他擠兌出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