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璟被這稱為九郎的人,從地上扶起。他知曉此人身份尊貴,乃是宮裡的人,沒有貿然上前接觸他。便裝作警惕模樣,倒是往距離自己最近的沈聿禮靠近幾步,随後躲在他的身後,垂着眼睛,暗自思慮着了。
别的人瞧見宋璟這般,自然是認為宋璟尚在懼怕當中。上官轶想上前來輕撫宋璟的肩頭,卻又礙于前面這人身份,就安靜待着不動。沈聿禮自從方才說了那話,便也無别的言語。此時那人又說了一句道:“小璟渾身都是血,想來是吓壞他了,瑜瑾,你去老去處,給他沐浴換衣,帶他回家罷。”
“好的。”沈聿禮如此回答了一聲。
宋璟聽聞,依舊将腦袋藏于沈聿禮身後,不作任何反應。直至這人帶着身後的内侍離去,宋璟方才從沈聿禮的身後出來。不過那人離去之前,宋璟倒是依舊感知,他将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沒有過分嚴厲,輕柔柔的,沒什麼威懾。仿佛不過是想瞧宋璟一眼罷了。
那人一走,上官轶立馬上前來,他終于如願撫了宋璟肩頭,說了一聲:“不怕。不過是些小賊,早就被我打趴下了。誰還能欺負了你去。你當時若是能瞧見我如何一刀一個,你也不會如此害怕了。”
宋璟怕的,倒不是這些人來殺自己,确實是那血淋淋的腦袋到跟前來,是頭一遭。不過早已經緩下心神來,這上官轶還說要帶他前去看看。他暫時倒是不想見那鮮血淋漓了。
不過這長京暗湧波動,看來還真是殺機重重,這等殺事在他們眼裡什麼都不算,确實是可怕得很。便讓宋璟又感歎道,還是陂陽好上一些。
見宋璟一直不言語,不動作,上官轶顯然有些擔心,便又要上前來說些什麼。一旁的沈聿禮倒是先說道:“我要帶小璟進行一番整理,便帶小璟回家。不知上官衙内,這是還要幹什麼。”
上官轶說道:“怎麼的,就你能帶他回家。我就不能?”
“九郎說,讓我帶小璟回家。”他這般說着,聲音依舊如此。不過這上官轶,又聽聞了九郎這個稱呼,到底沒有再說其他。隻是又看宋璟一眼,瞧起來有些可憐不舍。他說道:“你可得小心些。不要害怕。沈小侯爺武功比我厲害,你跟着他就好。”
見這上官轶又是一下子安靜下來,宋璟倒是越發對那人的身份好奇。隻是見無論是上官轶還是沈聿禮,都不大願意告知他,看來還需得宋璟自我探尋。宋璟此時聽聞上官轶這番話,點了點頭,不再說什麼。
這般沈聿禮要帶宋璟離去,宋璟想起什麼來,隻來得及拽了拽沈聿禮的衣袖。沈聿禮轉身看去,見身後的宋璟仰頭看他,一雙原本驚懼的眸子,稍微有些平靜。
但那雙手,還是緊緊握着之前他給予他的袖箭。沈聿禮又不禁将聲音放得柔軟些,問道:“怎麼了。”
宋璟說:“觀宣。”
這般一瞧,看見宋璟的小厮,還在那處暈着。
上官轶一聽聞此等話,自知有自己的可用之處,連忙搶在沈聿禮的跟前說:“我送去就是了。定然将你這小厮安安穩穩送到府門。小璟不必擔心。”見宋璟目光看過來,上官轶又說道:“若是小璟擔心,你覺得我親自送去如何?”
宋璟尚未回答上官轶此話,沈聿禮便說道:“竟然上官衙内還親自送去?”
“怎麼的,我送去怎麼了,又不是你送去。”
從他們二人之間的各種交談之中,确實能夠知曉兩人的關系不怎麼樣。怪不得方才,沈聿禮說請他吃酒,上官轶一臉吃驚模樣。原來還果真如此。至于觀宣這件事,沈聿禮似也不大在乎,說了一句:“你若是想,那便送去罷。畢竟上官衙内的武功确實好的。”想來還是要問一句宋璟的意願,轉頭來與宋璟說了一聲道:“小璟意願如何?”
想來想去,無論如何,自己定然不能以這副面貌回到周府去。若是以這副渾身髒污、淩亂不堪的模樣過去,要是被不知誰給撞見了,又不知要發生什麼。更何況那周宥钰定然知曉他偷偷躲着他出來了,說不定此時還在那蘭苕閣守着他,待他回去抓他呢。
隻怕到時也是麻煩不小,要和周宥钰解釋上千百遍,還要聽他的無盡話語。所以還是處理一下自身更好一些。既然這上官轶說要把觀宣送回去,那也不失為一個好去處。
這上官轶顯然不會誇大其詞,想來有上官衙内護送,也自然會更安全些,于是宋璟便對上官轶說了一聲:“多謝上官衙内。”
“長霄。”上官轶上前幾步來,要不是沈聿禮側身擋了一擋,他恐怕要牽起宋璟的手也不為過。上官轶不高興地瞥了沈聿禮一眼,到底還是轉眸又繼續看宋璟去了。他繼續說道:“喚我長霄就好,不要總是什麼衙内衙内的喚了。實在不好聽。還不如叫我長霄。”
沈聿禮說道:“上官衙内,時候不早。周府向來有規制的夜禁,還是盡早帶小璟回去。”這般說着,便牽起宋璟的腕子,帶着宋璟走了。也不管身後上官轶的目光,和他那散在風中的身影。宋璟跟在沈聿禮身後,從方才開始,他便隐約感知沈聿禮有些生氣,卻又不知曉他在氣什麼。
此時他牽着他的腕子離去,下了舫,更是健步如飛,他本就有武功傍身,宋璟跟在他身後,實在吃力得很。不一會兒就氣喘籲籲,更何況與那刺客争鬥一番,他早就有些疲倦。又瞧見這沈聿禮下了那舫後,原本臉上的溫潤柔和,早已消失得不見了蹤影,冷肅着一張面容,滿身血腥氣,更是吓人。
于是宋璟便這般安靜跟了他一會兒。直至他發現他實在跟不動,便又立馬去喚沈聿禮,他早已喘得不行,說出話來,也都是斷斷續續的:“小、小侯爺,慢、慢些。”這話出來,沈聿禮像是方才回神似的,腳步一頓,宋璟本就疾步跟在他身後,見他如此猝不及防停下,控制腳下步伐,才沒險些撞在沈聿禮後背去。
沈聿禮轉身過來,見宋璟原本蒼白的面頰上,已然多了幾分暈紅。想來是因為疾走而導緻。又見他額上起了一層薄汗,水潤的雙眸這般望着他,他隻覺懊悔,說道:“竟然想事情入神了,便走得快了一些。還望小璟見諒。”說完,才發現自己還握着宋璟的手,連忙松了,又要向宋璟行禮。
宋璟哪裡承受得住小侯爺的禮,趕忙伸手扶住沈聿禮的手臂,說道:“小侯爺多禮了。不是什麼大事。”
沈聿禮重新擡起頭來,他凝望着宋璟這張清麗漂亮的面容,他說道:“小璟還是離那上官轶遠些才好。”之前一口一個衙内,此時人不在,倒是直接稱呼起他的姓名來了。
這沈聿禮也倒是一個有意思的。宋璟在心裡思忖着。又聽沈聿禮說道:“他最近這段時間,說是染上了龍陽之癖,到處尋那些長得清秀好看的男子吃酒喝茶,還去南風館。好歹是一品太尉之子,朝野上下都瞧着,怎麼能行如此荒唐放浪形骸之事。方才他看你的眼神實在古怪,還對你如此親切熱情,小璟這般模樣,被他看上也是自然。隻是這上官轶,不過是個放蕩之人,不安什麼好心。小璟還是離他遠些才好。”
聽了沈聿禮這言語,宋璟在心裡感歎沒想到這沈聿禮還是如此正人君子的人。不過面對沈聿禮這番話,宋璟還是對沈聿禮說道:“多謝小侯爺關切。”
吩咐了這些話,沈聿禮總算心裡舒适一些。到底還是又說道:“若是那上官轶要你和他去做什麼,你不願意,直接拒絕了就是。要是有什麼說不出口的理由,就說與我有約,不方便過去。”
宋璟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