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這話,宋璟怔然,便出聲問道:“說我的事?”
周宥钰說道:“是呀。就是隻說你說的事。他今日一早便來尋我,我還以為是邀我到哪裡玩去。哪裡知道,他一見我,就問起你的事情來。問我,你睡得可好,又問你氣色如何。又問可有食欲等等。我就說他,你這小侯爺真是奇怪,我一早便來上學了。你又不用上學堂,我哪裡知曉你今日如何呢。他才敲了敲自己的腦袋說是是是。
“這麼簡單的事,卻要我提醒才知曉,我看他呀,就是關心則亂。隻是你們才見幾面,竟然如此交情。我在這府内,天天找你,便是怕你覺着無聊煩悶,前來和你說說話,講講趣事。也不讓誰在這府裡,欺負了你去。怎麼的,這交情比我還要深厚?”
說到這裡,周宥钰冷哼一聲說道:“今日有的是時間問你,你可要把昨日你們的經曆,從實招來!還有你州縣試的事情,怎麼我什麼都不知曉。你天天看起來笨笨的,怎麼還會寫比我還厲害的文章?”
宋璟本聽着周宥钰的言語,想着的是沈聿禮,忽然地,周宥钰驟然提起昨日的事情來。眉眼之間,竟然還有幾分兇戾,一副從實招來的模樣。真是嚴肅得很。昨夜那事,到底和太子有關系,他不能說得太過細緻。
見周宥钰不依不饒的架勢,宋璟便裝作頭疼似的,用指尖觸了額頭,蹙着眉說道:“钰哥兒,你慢些說,我有些聽不明白。”
“有什麼聽不明白的,我說的又不是什麼之乎者也,也不是什麼經書典籍,哪裡會有什麼聽不懂的。你少用這副樣子推脫,我不會再上你的當了。”
話是這般說,卻見宋璟眉眼間有幾分病色,蹙着眉,撐着額,看起來确實難受,不像作假,便連忙說了一句:“好了,我不說就是了。是不是真的病了?你說,你出去玩也不找我。這長京,哪裡是我沒有我玩過的,有我帶你去玩,豈不是趣味甚多。你還非要躲着我偷偷出去。像是昨夜出門,染了夜風,略有些病氣了吧。我也不說這事,不過我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與你說。你可要記得國子院的考試,可是沒有幾天了。
“你要好好多讀書。他們考試内容,也不過是那些東西。和你的州縣試沒有什麼區别。像我這能耐呢,倒是不能給你些指教,我大哥是個厲害的,隻是他日日都要處理公務,待在國子院裡沒什麼時間過來。不過我二哥哥,别看他也是不正經的模樣,讀書可厲害了,我便叫他——”
聽聞周宥钰說起周宥言來,應付那狡猾得如狐狸的周宥言,倒是更耗心神。他此時隻在乎父親的事情,别的事情都推到後面。對所謂的國子院考試,也是興緻缺缺。也擔心周宥钰,當真将那周宥言帶來。
便說了一句:“钰哥兒,我實在頭疼得厲害,大約是染了些病氣,也不便與钰哥兒說些别的了。實在是歉疚。”
周宥钰說道:“你病了,我叫個大夫過來。”
宋璟連忙說道:“不用了。多謝璟哥兒,我休息一些時候便好了。”
“那我就不打擾璟哥哥了。你可要好好休息,若是耽誤了考試,那可不好。我還想着要是能在學堂瞧見璟哥哥,可比每日都過來有意思多了。”他這般笑着,還真的是離去了。離去之前,又囑咐了兩聲到底該如何休息才好,又說要不要些别的什麼東西,他可以拿來。
好容易周宥钰走了,宋璟原本面上的那幾分輕松惬意,便消弭不見。又露出滿面的愁容了。在一旁的觀宣見了,忙上前來說道:“哥兒,雖我不知哥兒到底因何事煩擾,到底還是想要哥兒開心些的。”
他說着,将那由周宥钰帶來的油紙包全數打開,将其中的蓮花酥椤擱置碟中,他又說道:“哥兒,快嘗嘗小侯爺帶來的這糕點吧。這蓮花酥椤,趁熱更好吃。哥兒昨夜吃的,都已經涼了好些時候了,此時這熱的,定然滋味不同。我聽聞人說,若心情不好,可要吃些甜食,吃些好吃的,心情便能好上許多了。”
宋璟知曉觀宣的關切之意,即便心中的憂慮,已然将他坐立難安、心緒難定,還是對觀宣展露一絲淺淡的笑意。伸手接過觀宣遞過來的蓮花酥椤。吃了一口。果然這熱的,與昨日吃的冷硬的,确實大為不同。
入口即化,因着帶有蓮的清幽之氣,便驅散了糕點的油氣甜膩,不沾唇齒,不黏口舌,直接便入了口,細細品嘗入喉去了。确實非常香甜,非常可口。仿佛心間的任何郁躁也就完全消隐了。
宋璟的心情确實好了一些,也覺這蓮花酥椤,不愧是長京裡人人都喜愛的東西,還真是十分美味。連對口腹之欲沒什麼渴求的宋璟,也貪吃了幾塊。還是觀宣言說,擔心積食,才沒将另外幾塊吃了。
隻是覺得,這東西冷與熱,味道大為不同,有些可惜。
宋璟本來便無意國子院之事,隻是周秉仁讓他入學,定然是花費了一番功夫。即便他擔憂父親之事,還得為這件事挂心,也不能拂了周秉仁的好意去。他便在這裡面,開始認真讀起書來,想着再等待幾日,若是還沒有父親的來信。便去想個辦法。
這段時間,宋璟對外都是聲稱病了,這周宥钰本來就日日過來,他這幾日過來,也不過是瞧瞧宋璟如何,坐了一會兒,又與宋璟說兩句話,就走了。他還說,若不是過幾日宋璟要考試,他定然要帶宋璟好好玩一玩去。
天天見着周宥钰,宋璟倒是習慣了。隻是沒想到,這周宥言,還真是來了。他當時正在桌案前練字,将其他仆人屏退,吩咐人在外守候着,若是有人來,便立即上來說了一聲。
他做事向來認真,還是在自己的地界,便又多了幾分松懈,哪裡想到,自己練完這一紙,擡起頭來,便瞧見周宥言已然站在桌案另一側,那目光落在他桌案的宣紙上,瞧着上面的字。
似乎也發覺宋璟擡眸看他,他也笑着擡眼來,說道:“這字确實寫得好。怪不得小侯爺逢人便誇你的字好。”他伸手過來,将墨迹未幹的字拿起來。他是這府内的二哥兒,宋璟也不好阻攔他,讓他拿起來細細觀看了。周宥钰瞧了一會兒,說道:“怎麼的,在我面前,便是這副神态了。在钰哥兒跟前,倒是還能有說有笑。到我這裡,卻是一句話都不說了。”
宋璟并未說話。他心裡覺得,這周宥言,本來心思細膩深沉,很是不好對付。總是以這副似笑非笑、高深莫測的眼神審視他,直讓他不喜歡。現在也是如此,能盡量躲避周宥言的眼神,他就不去看了。
這周宥言見宋璟不理自己,便繞過桌案過來,直接站在宋璟身邊,要去拿他的筆。宋璟見他要拿,也不知怎麼的,這次伸手阻止。不讓他拿去。
不過周宥言更是眼疾手快,一把争搶過來,周宥言得逞般笑道:“璟哥兒身手不及我,怎麼能搶得過我。”
宋璟見眸色明亮,臉上笑意更甚,也不知這周宥言過來做什麼,沒有多說其他的話語。也不與他玩什麼争搶的把戲。重新拿了一支筆來,也挪了鎮尺,換了新紙,想要繼續練字。還真當沒有看見周宥言在這處站着了。
他的筆還未沾墨,周宥言又上來搶。周宥言說道:“怎麼不用我送你的那隻紫金狼毫,定然是比這些好很多的。寫出來感受模樣也大為不同。肯定是比現在的這些好的。”
宋璟說道:“練字的關鍵之處,自然是與筆無關。”
周宥言笑道:“你可總算理我了。我還想着,要如何你才能理我呢。實在讓人心寒,對钰哥兒總是笑意盈盈,對我卻總是冷面以待。”
宋璟轉眸看去。望入周宥言如此狡黠的眼中,這次說道:“二哥哥,你到底想要我如何呢。”說話聲音輕柔,聽起來毫無威懾力,沒有任何強勁。宋璟還是有幾分僞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