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瞳巋然不動,巨大而健壯的翅翎們,僅需微微一掀,便将那一根破竹竿,幾翅膀毛戳倒了。
眼見破竹竿直闆闆地挺着身子,徑直往他身旁“梅春雪”的腿上栽下去,梅冷峰一伸手,揪住破竹竿的腰帶,将其扔回去,重重撞在冰瞳的鷹翅膀上。
“嗷!”冰瞳和破竹竿同時朝對方發出了嚎叫。
梅初雪說:“寶夕籬。白白。”
一鷹一竿,登時默然乖巧了。
梅冷峰拿出三隻翡翠杯,斟了三杯黃櫻桃酒,往杯中投些碎冰,一杯留在自己身前,一杯端給“梅春雪”,另一杯,則在手裡押着:“你的紅櫻桃酒呢?”
“梅春雪”淺抿了絲酒味:“喝光了。”
“喝光了?”梅冷峰很清楚,“梅春雪”并不喜這酒味,這般一大甕的酒,他怎能喝光了?梅冷峰當即收回第三杯黃櫻桃酒,破口罵向那一根破竹竿:
“何物竹筒酒鬼!”
夕籬本就不稀罕喝梅冷峰這一杯顔色土悶悶的黃櫻桃酒,但他很開心,能親自當着梅冷峰的面,炫耀他成功解密了冰元蟲:“是冰元蟲喝光的!”
梅冷峰看向梅初雪,梅初雪點點頭:
“寶夕籬,你說。”
見梅春雪點了頭,梅冷峰朝夕籬推過去第三隻翡翠杯,他則曲起一條腿,将握了酒杯的那一隻手的手肘,支在曲起來的膝蓋上,等着聽夕籬的彙報。
夕籬接了梅冷峰推來的酒杯,又伸手拿過梅初雪的酒杯。夕籬先以内力,将梅初雪杯中顔色悶黃的酒液,緩緩引入他這一隻酒杯;接着将杯底殘餘濁渣雜質與碎冰凍在一起,傾倒幹淨;再以内力将他自己杯中的酒,緩緩引入梅初雪的空酒杯中———
黃櫻桃酒經過如此兩遍的“内力提純”,酒液由原本的悶黃土色,變為澄澈透亮的琥珀色。
夕籬将自己杯底殘餘的濁渣雜質,也凍住了,傾倒幹淨,接着從梅初雪的酒杯裡,往自己的空酒杯裡,倒回了小半杯金黃鮮澄的黃櫻桃酒———
兩杯黃櫻桃“精釀”,就此制作完成!
翡翠碧綠的杯裡,嵌着一顆渾圓透亮的金黃琥珀,色彩對比濃烈、又異常和諧,着實賞心悅目。
夕籬舉杯,與梅初雪清清脆脆地碰響了酒杯!
“矜誇小兒!”對于夕籬此種揮霍内力的、純粹用以在他面前誇耀的幼稚舉動,梅冷峰直言評價道。
“羨而生忌。”夕籬直言評價梅冷峰對他的評價。
破竹竿說對了。梅冷峰武功最大之弱點,即是他的心海,很淺、很窄,内力極為有限。
梅冷峰十五歲改姓梅,十六歲開悟《萬華冬功》,心海前所未有的拓展;大約十八歲以後,梅冷峰的心海,再也未能突破至第二層的嶄新開拓。
世上從無“一蹴而就”這樣的好事。
雖内功停滞不前,但梅冷峰的冷鋒劍,不能說梅林第一,但至少排在萬華派前四(墨荷塢嚴格說來,習的是刀法),甚至他還自創了一套新劍法。
但比起劍法與内功同頻進步,一月一小悟、半年一大悟的“梅春雪”,他二人的武功差距,自是一年年地在加速拉大———更何況,他梅初雪五歲就開悟了《萬華冬功》,比他梅冷峰整整早了十一年!
晚來一步,便處處落後萬步,梅冷峰若說他心中從未有過一絲不平,必是虛僞至極。
許是黃櫻桃“精釀”太過濃郁醇香,原本縮頸埋在它鷹胸脯上的金爪,伸長了鷹脖子,扭頭過來,巨大鷹喙之後的兩個小小鼻孔,極興奮地翕張着。
夕籬見狀,便詢問金爪的主人:“它能喝酒麼?”
“它隻要看見人在吃東西,就沒有它不想吃的。”
得了金爪主人的同意,夕籬便将杯中的黃櫻桃“精釀”,凝凍成一顆金黃“琥珀”。夕籬二指拈起酒香四溢的金黃凍酒,高高舉起,朝金爪“嘬”了兩聲。
金爪竟聽懂了,巨大的鷹喙張開來,等待投喂。
小小一顆的“精釀琥珀”,精準投入血紅鷹嘴中,也不知金爪的鷹舌頭,能否嘗出這“精釀”滋味。
總之,金爪吃到了人吃的,它就開心了,滿意了。“噗!”金爪從小小鼻孔裡,噴出一聲類似酒嗝的愉悅的輕響,縮頸,埋回了它鼓茸茸的鷹胸脯上。
夕籬一手投喂金爪,另一手,則同時抓了竹竿的一頭,高擎竹竿,将紮了白帕的那一竿頭,迅疾而精準地,拍在了冰瞳從背後偷襲來的鷹喙尖尖上。
無須擡頭和回頭,夕籬高擎竹竿,左一竿、右一竿,接連預判并成功反擊了鷹喙的連連啄擊———
“好了,休戰!”
夕籬高舉的胳膊,開始微微發酸。他一手擎竿,點住冰瞳的鷹喙尖尖;另一邊伸長了另一隻手,從地上撿起他從酒杯裡傾倒出來的兩坨冰結的酒渣。
“看好了!我沒把垃圾丢在你的巢裡。”夕籬說着,将兩坨冰酒渣,扔進了梅冷峰帶來的翡翠杯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