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睡着了?
一覺醒來,連州坐在寬大的竹床上,身體依然殘留了部分睡前的情緒,害怕、心痛、絕望、絕處逢生的喜悅和不真實,各種微弱的情緒混雜在一起,使他陷入茫然卻不至于反應過于強烈。
他們……和好了?
回憶昨天發生的一切,連州茫然的從中得出這個不确定的結論。
但這個不确定不是因為顧時欲,而是他自己。
他已經束手就擒不再抵抗,顧時欲實在沒有必要再騙他什麼,卻還是跟他解釋,認真道歉,還……親了他。
種種發展,連州不得不承認,他真的誤會了顧時欲,還差點因為這個誤會殺了他。
匕首刺入胸膛的聲音至今在他耳邊回響,甚至,他可以清晰的感知到利刃在密實的皮肉裡攪動,灑在手上的粘稠是那樣滾燙,令他頭皮發麻,渾身發抖。
差點,隻差一點,他就真的刺入心髒,殺了顧時欲!
連州無比慶幸自己的一時心軟,避開了心髒,才有了現在的回轉。
但也正因為如此,他才不确定,他們真的和好了。
顧時欲真的不介意這一切嗎?連州嘴角艱難勾起,顯露幾分苦澀,下意識将所有的錯誤都歸結于自己。
從始至終,顧時欲都沒有傷他分毫,就連應對攻擊也隻是躲避,而他卻傷了顧時欲不止一次,次次想取他性命。
就算是喜歡,恐怕也因此消磨了許多。
他……親手拒絕了那個滿心滿眼都是他的顧時欲……
意識到這一點的連州開始心慌,細白的手指攥緊了被子,無意識揉搓出許多褶皺,沒有任何經驗的他很是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麼彌補。
在床上呆坐懊悔了許久,連州才深吸一口氣,離開寬大的竹床,坐在了之前坐的那個凳子上。
同樣的姿勢,心境卻完全不一樣,但先前的他一直想的是該如何面對顧時欲,現在的他依舊在困擾這個問題。
矜貴的小公子,在縱容和寵愛中長大,極好面子,生前的二十多年裡從未犯錯,死後身為鬼王就更無人責怪,如今忽然犯了這麼一個大錯,頓覺非常棘手。
連州屈指在木制桌面上敲打,有一下沒一下,神情難掩焦慮,掃視眼前的大片竹林,試圖尋找另一個人的身影。
但所尋的那人被他重傷,也不會時刻待着這片空間裡。
煩躁之下,連州倏的站起身,打算去竹林裡透透氣,偏長的寬袖自桌面拂過,将什麼東西帶到了地上,發出“啪嗒”一聲。
他垂眸一看,這才發現被一直忽視的東西是一本模樣古樸的書。
書的邊緣用老舊的麻線縫邊,從外表看有些破破爛爛,半掉不掉的封皮材質特殊,像是動物的皮毛所制,因為剛才動作的突然,這破舊的書裡還飄出半張明顯材質不一樣的規整白紙。
地上沒什麼灰塵,連州彎腰随意撿起書和白紙,細細打量。毫無疑問,這是他睡着時顧時欲放在這裡的。
封面上印着手寫的兩個大字,不算規範,大小不一,黑色的字體略微複雜,很難分辨是哪朝哪代的文字,至少連州很确信,他從未見過。
字體多是由繁化簡,他猜測這本書是大昭之前的産物,幾經周轉之後才會如此陳舊破爛。
而文字之間會有一些相像之處,仔細辨認後,連州确信這兩個字寫的是“術法”,于是更不解了,怎麼看這都是天師才會去看的書,他一個厲鬼看術法做什麼。
怨氣天生就與術法相克,鬼怪就算看了這方面的書,也是無用。
所以這是何意?連州随手翻開一頁,動作一頓。
原以為光看外面這書就已經很破爛了,沒想到裡面更甚,粗糙的紙張早已泛黃,看不出原本的顔色,裡側大半脫離了麻線,形狀也非常不完整,像是東拼西湊的碎紙用麻線縫在了一起。
再多翻幾下,依舊找不到一頁完好無損的紙張。其破爛程度,讓見慣了精美制品的貴公子長長歎氣。
這書,是拿出來讓他解悶的?連州猜測。
他原對這書沒什麼興趣,可既然是顧時欲放在這裡的,多半是想讓他看看。
懷着一種愧疚的心情,連州重新坐回凳子上,認認真真開始翻看,因為紙張這樣的材質不支持如刀刻般的手寫字迹,每一頁隻有一面有字,另一面是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