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窈還是下山了。
在十三還沒有出關的時候。
江祈安傳信約她在山下的城鎮一聚,說有事相求。窈窈答應了。
她覺得有些事情還是需要說清楚的。
出發前,她以十三的妖丹為陣眼,在洞口前為他設了個可以抵擋幾道天雷的陣法,希望十三閉關順利。
她有些抱歉地看向石洞,黑漆漆的,一眼望不到頭。
她想,下次,等她問完江祈安,回到千層山一定好好聽他的話。
可她沒想到,這個下次他們等了好久。
她轉身,毅然走向下山的路。明明是相同的路,窈窈此時的心境卻和之前截然不同了。
這次她沒有再提起裙擺,往下沖,而是走的很慢很慢。
到達約定的酒樓後遲遲不見江祈安身影,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人也比之前來的時候少了很多。
窈窈有些疑惑,擡眼看了看四周,站起身來準備離開。
變故卻在一瞬間突發,周圍零零散散坐着的人也随着窈窈的動作而起身,一齊将靈力彙入腳下。像是在催動着什麼。
耀眼的光芒從地面上升起,将整個酒樓都照亮。
聽遙一眼就認出來,是引雷陣,和她當初引天雷問心不同,這種引的一般都是緻命的殘雷。
是那種境界提升卻慘死在雷劫之下的修者剩下的天雷。因為存了很多年,所以一道比一道兇殘。
身形纖瘦的少女被困在由修士布下的強大陣法中,天空中雷聲滾滾,閃電劃破長空,猛烈地劈向被困的窈窈。
窈窈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困在了裡面。
她的身體似乎成了這場風暴的中心,綠色的汁液從她的肌膚中滲出,她的眼前逐漸發黑,意識模糊,隻聽得汁液落在地上的聲音。
滴答滴答,越來越慢。
她逐漸無力地倒下,化成了原形,随後被一人用靈袋将窈窈收入其中。
聽遙倒是沒有随着窈窈的消失而消失,反而被固定在了這片空間,以旁觀者的身份看着接下來發生的一切
江祈安趕來時,隻看見一灘綠色的汁水。
與此同時,遠在千層山上的十三也因為感受到窈窈氣息的消失而強行破境,修為大跌。
少年身上的衣衫被天雷劈的破破爛爛,裸露出來的肌膚布滿了焦黑的痕迹,仿佛被熱焰無情舔舐。
甚至還有雷電附在皮膚的傷口上,形成二次炸裂,一片血肉模糊。
十三強撐着身體,跌跌撞撞地前往窈窈氣息消失的地方。
他看見那個本來應該正在府中和新婚夫人甜蜜的狀元郎跪坐在地上,往日整潔的發髻散亂不堪,幾縷發絲無力地垂落在額前,遮住了他失神的眼睛。
他的雙手無力地垂在身側,指尖微微顫抖,不複之前朗月清風。
他的面前是一灘綠色的汁水。
那是窈窈的血迹。
十三紅着眼睛質問:“窈窈呢?”
江祈安:“被他們帶走了。”江祈安的語氣平靜到令人發指。
“有匕首嗎,劍也行。”細聽,江祈安的語氣是有些顫抖的。
不過十三顯然沒那個耐心聽。
十三掀起眼皮,深褐色的眼眸裡滿是厭惡。從袖子裡掏出來一把匕首,啪嗒一聲被随意丢在江祈安腳邊。
戾氣很重,嗓音輕慢,“死遠點。”
随後化作一道流光消失了。
江祈安看着十三消失的方向,垂眼握住了匕首。
他劃破自己的手腕,以血為引,激活剛剛畫的陣法。血液沿着陣法的紋路緩緩流動,他的衣角被吹的掀起,鮮血的流失讓他的唇色愈發慘白。
隻見血光大作,江祈安被陣法吸光了所有的血,隻留一副書生皮相。
陣法啟動失敗了。
“我救不了她的,你也救不了。”江祈安的聲音很輕很輕,風一吹就散了。
聽遙走近卻沒看出他畫的究竟是什麼陣法。她前世雖說沒有修靈陣,但書卻看了不少。
這麼邪門的陣法,她要是看過肯定有印象。除非它是禁術或者沒有被中域各大門派收錄。
聽遙緩慢蹲下,纖細的手指在江祈安畫下的陣法紋路上細細摩擦。
卻摸到一隻通體雪白的蟲子,不知道是不是蠱蟲。
江祈安生前的記憶片段像是潮水般,魚貫湧入聽遙的腦海。
聽遙隻截取了幾個重要片段,拼湊出了故事的大緻面貌。
江祈安是被一個瘋瘋癫癫的道士從乞丐堆裡撿回來的小孩。
道士說他慧根極佳,為臣必為肱股之臣,為仙必為一等梯隊的修者。
道士問他為臣還是為仙。明明是乞丐堆裡走出的小孩,卻有一雙清澈異常的眼睛,身形孱弱卻不軟弱,脊背挺得很直。
“為臣。”
道士于是教他修行簡單的陣法,教他讀書。
可他卻在進京前夕,撞破了道士和洲主的交易。
道士有一命盤,可窺破天機。
他窺得祝小姐有一死劫,蠱修的替命蠱可以幫她,換命數,逃脫一死。
于是他找到了窈窈,一個還未化形的小妖。他将子蠱放入窈窈體内,祝她化形,同時面貌将與母蠱宿主一樣。
并将母蠱放入祝姑娘體内。并告訴洲主,窈窈過的越不好,那祝小姐的日子便越發順暢。
人妖殊途,一個妖的性命換一個人的性命,他們自是不以為然。
而道士這樣幫祝姑娘,竟是察覺壽元将近,用最後一點生命為他鋪路。
江祈安熟讀聖賢書,自認衆生平等,于是瞞着道士,偷偷前往千層山。